他看上去仿佛整颗心都被掏了出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以后,艾略特低声补充了一句。
“玛格丽特小姐的父亲今年八月底就会被调回伦敦任职——”
很好,另一个促使北安普顿勋爵打给他儿子的理由,玛格丽特的归来意味着婚期的接近,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这样的丑闻牵扯不清——有情妇算不上什么新闻,然而有一个声望臭名昭著的同性恋情妇,便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们从未相爱过,艾略特,所以不必将眼下的情形弄得如同某种生离死别,我们都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冷冷地说道,手指向打字机背后摸去,理智下来的大脑终于记起了烟盒的摆放位置,她从银制的盒子里摸出一根火柴,在自己的打字机上擦燃了,袅袅的烟雾从她唇间飘出,刹那间她突然记起一个发生在华尔道夫酒店里的吻,眼前这个男人意兴阑珊地将自己推开,而她从那一刻起就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公爵夫人——
他们享受彼此的陪伴,他们一同制服了一头恶龙,他们是彼此最为契合的窗伴,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没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关系了。
“尽管如此,玛德,我仍然想要保护你,我爱你——”
这个男人有一双真诚的眼睛,可真诚无济于事,他不想承认,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逃避,宁愿选择承认爱一个永远不可能对他产生爱意的女人,选择一个相互取暖的情人,也不愿意承认他真正的本性。
也许是时候戳破,既然她都要离开。
这是一个除了她再也没有人会告诉艾略特的事实。
“你爱你拥有过的所有情妇,艾略特。”烟与嘴唇缱绻地一吻,丝丝烟雾如同揭开秘密的面纱飘起,湛蓝的眼睛看着对方微笑,玛德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一条切割木桌的细长光线上。拂晓叫醒她时,如果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见英国的日出,也许她会更享受一些,而不是匆匆坐下,让自己的后脑勺欣赏那美丽的一幕。
她还会有时间说再见吗?她还能见到公爵夫人一面,还能见到梅,亲吻她们的脸颊,就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会做的那样,然后在她们的耳边道别吗?她还能见到自己的秘密玫瑰吗?
“你对我而言永远是特别的,玛德。”
“是的,因为我是你能找到的与公爵夫人最接近的女人。”
他没有料到这句话的到来,倒退了一步。
“别胡说,玛德。你马上就要离开了,难道我们不能——不能至少平和地分别?为什么要一再提起这样的话题?”
因为我们从来不提起,我不提起公爵夫人,你不提起罗斯贝尔,于是你与我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共处,如同我们果真相爱了一般。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我的玫瑰凋零了,我要永远离开栽培她的土壤,远离公爵夫人,远离梅,远离我在英国记者界无冕之王的地位,远离一切我热爱的事物。既然一切都已经崩析破碎,我又何必继续保持无谓的假象?
“如果你承认的话,艾略特,说不定你早就从你对公爵夫人的感情中挣脱了出来。你爱她,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根本不需要你保护的女人。这使你成了一只可悲的狗,或者别的什么,围绕在公爵夫人身旁打转,任何时候你嗅到了一丝不对,一丝她也许需要你保护的可能性,你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迫不及待要扮演那个英雄的角色,一旦你失败了——就像玛丽·库尔松在下议院揭露了事实的那一次,你便痛苦无比——远胜此刻你要立刻将我送走所感受到的疼痛。”
艾略特极力维持着作为贵族的平静,只是他空洞的声音似乎猛然间找回了活力,像是一座嘶哑的火山,密密的熔岩在舌头下流淌,烟雾在鼻尖弥漫,“我不爱她,玛德。”
“大部分时候,是的,当她坚持着那一套你并不认同的理论,当她在下议院为了扩大投票权而努力的时候,是的。但当她需要你的保护的时候——就如同这一刻——所有的感情就会卷土重来。为什么不承认,艾略特,也许那会让事情好受得多。”
“这是什么意思——‘就如同这一刻’?”
“意思就是,你没能保护我,是因为你选择了保护公爵夫人。”
火山在沉默中涌动,灼烧着艾略特的双眼,他的尊严静静地被炙烤着,连同着他的忍耐。
“玛德。”
他走上前来,将她拉入怀中,手掌有力而且充满怒气,这通常意味着意味着激烈的欢嗳将要到来,但不是今天,也不会是以后,终点在报纸被印出的那一刻就已经跨越。他们的关系开始于玛德企图从他口中套出他对公爵夫人的感情,或许也该这么结束。
她按着他的手,与他平视着。玛德的力气比他大得多,隐藏在苍白细嫩的肌肤下的是强劲坚韧的肌肉,是世界上最好的拳击手训练出的技巧。如果她愿意,随时都能把他摔到这个房间的另一头。她好想这么做,她好想粉碎一切,只要能换取一丝不离开的可能性,她有如同知己般的公爵夫人,她拥有着一支秘密开放的玫瑰,她有着记者界无冕之王的地位,她有着最棒的情人,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继续留下。
好狠毒的报复,路易莎,好狠毒的报复。
“玛德。”
艾略特又喊了一声,滚烫的嘴唇吻上耳廓。
“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此沉重,如同她必须在今天之内抛在身后的一切;这三个字又是如此愧疚,如同艾略特终于承认的事实——他是为了保护公爵夫人,保护马尔堡公爵,才逼迫着她现在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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