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残岁已尽, 到了开元十二年的正月。钟灏安居客院, 每与晁衡谈诗论文, 志同道合,渐渐结为了挚友。
这倒不提, 如今家里的首要大事则是茜娘怀胎足月, 即将分娩。她这一胎倒有些奇处, 肚子很大,五六个月时就如要生产的一般, 而目下足了月, 竟连路也走不得, 躺也只得侧躺着。
我时常去看她, 每见吉麻吕疼惜茜娘怀胎实在辛苦,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我虽未做过母亲, 却也略知女子怀娩之苦, 而依照茜娘的情形,腹中胎儿想必不小, 一朝生产,或至攸关母命也未可知。
我因思及此,又恐吉麻吕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让霜黎向坊间寻了两名年高性善的稳婆, 提前住在家里, 又拜托先前照料晁衡的秦太医届时到府,以保茜娘母子性命无虞。
料理完了这些事不到两天,茜娘果然发作, 还正是我去看她时,说话间就见她身下“哗啦”一阵,湿了一片。我原不知是什么,只赶紧叫了稳婆来,才听她们说这叫破水,还不到痛时,竟不用慌。
一时,两名稳婆并几个侍候帮衬的婢女里外准备起来,吉麻吕也赶到守在茜娘榻前。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在房中也是多余,便安慰了茜娘几句,出了房门在廊下等待。
因此刻正值午时,霜黎便来劝我先去吃饭,我倒不肯,一心牵挂茜娘。只道:“我等她生完了再吃。”
霜黎却顿时捂嘴大笑,道:“夫人为茜娘前后忙了几日竟还不知其中缘故?常理妇人生产少则数个时辰,长则一日夜也是有的,你要等她生完了,自己怕也要饿死了。”
“啊,这么久吗?”我心中一紧,更为茜娘捏了一把汗,但也无法,左右又观望了些时,还是随霜黎去了。
饭毕不用半个时辰,再回茜娘那处时,诸事已经备妥,各人也都下去用饭,唯有吉麻吕仍自守在榻前。我不进屋,只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看,却见是茜娘在劝吉麻吕不要害怕,情形倒惹人发笑。
又过了一二时辰,我等得昏昏欲睡,正想去问稳婆怎么还无动静,就见吉麻吕丢魂了似的跑出来,口中道:“她疼了!”
这下可真的忙起来,稳婆进到内室,婢女们开始来往递送热水,早便约好的秦太医也来至院内备诊。
稍待片时,茜娘似乎疼得紧了,屋内传来她的叫声,这吉麻吕自然焦急,抬脚便往里面冲,却又很快被婢女们推了出来。
“稳婆说了,妇人生产,男人别进来,恐叫她分了心,母子难安!”
“这……哎呀!可是她……唉!”
侍女说得在理,可吉麻吕心疼妻子之意也是人之常情,眼见他越发急得跳脚,我倒有了主意。
“我去!我是女人并不碍事,我帮你照顾她!”我本也有十二分的好奇,当此情景倒正是个两全的机会。
“那,那就多劳夫人了!!”
吉麻吕极是感激,说着都快要给我跪下了,我也不耽误,只便扶了他一把,速速进了屋子。
来到内室,见那两名稳婆一个在茜娘身后扶持着,一个则在她身前坐着,两手不断为她按揉腹部,而茜娘此刻倒不喊了,只闭目靠着,神情安定,似乎睡着了。
“她怎么了?是不是昏过去了?”我不禁有些担忧。
她两个却是一笑,茜娘身后那个道:“这产子之痛是一阵阵的,此时停了,她也歇上片时,等下才好用力。夫人还年轻,不懂这些。”
我知闹了笑话,再不敢言,只静静守在榻前。果如她们所言,不多时茜娘又疼起来,坐卧难定,痛苦□□,而这痛楚次次加重,间隔的时间也越发短。茜娘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脸色惨白,汗泪难分,每叫一声便令我心上一震。
又一时,前头的稳婆开始往茜娘身下探看,说什么差不多了,要她开始发力。茜娘倒还有力气,便随着稳婆的话一次次挺身出力。
“啊,太疼了,可痛煞我了!”没多一会儿,她却忽然松下气来,身子摇摆,再不肯按稳婆的话去做,而只这眨眼功夫,她身下的褥子竟染了一片血色。
我再不懂,也知这不是好事,可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此刻也不知哪里去了,竟是手脚发软,失神失语。蹉跎了半晌,只随着稳婆的一声声鼓励,才缓过些劲。
“哟,了不得,是两个孩子!”忽地,稳婆从茜娘身下探手回来,脸色大变——原来,茜娘肚子大于常人,是怀了双生子的缘故。
“娘子快用力啊,用力啊!”
稳婆自是更加催促茜娘发力,她亦重新有了勇气,只是每每使力完了那一声惨叫,简直像利箭直刺耳内。茜娘那样一位娴静端庄的女子,痛得五官扭曲,仿佛疯魔了一般,再无半点清醒意识。
我彻底失了方寸,神情恍惚,内心的恐惧之情深不见底。
未知多久,灯影与人影交错晃动,间歇地听见两次响亮的啼哭之声,我才终于寻回几缕魂魄,反应过来,孩子们终于出生了!
是两个男孩,母子三人均安。稳婆遂遣了小婢出去报喜,又将孩子先抱来与我瞧看,还让我抱,我自是无力,更不敢。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还沾着血迹。我只想哭,再无更多的感觉。
一时,吉麻吕终于被放进来,一家四口团聚,喜极而泣。我是一点忙也没帮上,又兼心中百感交集,只得起身退出门外。
行至廊下,冷风袭来,我不觉浑身一颤,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是里外汗透。
“玉羊。”晁衡忽然带着微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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