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又开始踢桌腿。她父亲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她侧过脑袋,比着嘴型问他问题。
“现在不行。”他尽可能压低嗓门说。
“那什么时候行?”
“晚些时候。有可能。晚些时候,咱们等着看。”
她气呼呼地在椅子上拱起背。“你总是说晚些时候。”她对父亲比着嘴型说。
“可怜的孩子,”雷格喃喃道,“这张桌子旁的教授们,谁内心深处其实不是这样呢?啊哈,谢谢。”汤上桌了,他的注意力被汤引开,理查德也一样。
“所以请告诉我,”雷格说,在此之前两人都舀了两勺汤,得出相同的结论,也就是这东西实在谈不上特别美味,“我亲爱的小伙子,你做的到底是什么?我知道和电脑有关,还和音乐有关。我记得你在这儿时念的是英语文学——不过,似乎只是在你闲暇时念念。”他在汤勺边缘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理查德。“等一等,”教授在理查德来得及开口前又说,“我好像有个模糊的印象,你在这儿时就有某种电脑?哪一年来着?1977年?”
“呃,1977年我们称之为电脑的其实只是一种电子算盘,但……”
“哎,我说,你别低估算盘,”雷格说,“落在技艺高超的人手上,这可是一种极其精密的运算装置。另外,它不需要电力,能够用手边的随便什么材料制作,而且不会在执行重要工作的半当中尖声乱响。”
“那么电子算盘根本就毫无意义了?”理查德说。
“一点不错。”雷格承认道。
“这台机器会做的事情没什么是你自己不能做的,而且你做的话时间只需要一半,还能省去许多麻烦,”理查德说,“但另一方面,它非常擅长当一个迟钝而愚笨的学生。”
雷格困惑地看着他。
“我真是不明白它们怎么会供不应求,”雷格说,“我坐在这儿拿个面包卷随便乱扔就能砸中十几台。”
“我相信。但换个角度看问题,教任何人学任何东西的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在长桌上下激起一阵交头接耳,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和认可。
理查德继续道:“我想说的是,假如你真的想理解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试着解释给另一个人听。这会逼着你先在自己的脑海里把事情梳理清楚。你的学生越是迟钝和愚笨,你就越是必须把事情分解成更加简单的概念。这就是编程的精髓。你把一件复杂的事情梳理成一个个细小的步骤,连一台愚蠢的机器都能应付这些步骤,你在梳理过程中无疑会学到一些什么。老师学到的往往比学生多,这话没说错吧?”
“老师只要没做脑前额叶切除术,”桌边某处响起一个低沉的抱怨声,“就很难比我那些学生学到的更少。”
“所以我经常在我那台16K电脑上花好几天时间费力地写一篇文章,换成打字机顶多只需要两个小时,但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尝试向机器解释我希望它做什么的那个过程。事实上,我用BASIC语言给我自己写了一个文字处理软件。执行一个简单的搜索与替换进程就会耗费三小时。”
“我忘记了,不过你最近完成过什么文章吗?”
“呃,没多少。算不上真正的文章,不过我写不出来的原因才是最有意思的。举例来说,我发现……”
他停下来,自嘲地笑笑。
“当然了,我还在一个摇滚乐队里担任键盘手,”他又说,“也没什么用。”
“哎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雷格说,“你的过去很有一些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费解的东西。某种特质,我不得不说,和这碗汤不无相似之处。”他用餐巾非常仔细地擦拭嘴唇。“回头我非得找厨房工作人员好好谈一下。我想确定他们是不是留下了该留下的东西,扔掉了该扔掉的东西。那么,你刚才说摇滚乐队?好,好,好。我的天。”
“是的,”理查德说,“我们自称‘还算好’乐队,但实际上并不好。我们的目标是成为八十年代初的披头士,但我们得到的财务和法律建议远远超过披头士,他们得到的大体而言就是‘别管’这两个字,因此我们没能成功。我离开剑桥,饿了三年肚子。”
“但我在那段时间没遇到过你,”雷格说,“你的意思是,你混得很不错吗?”
“作为一名扫路工人,是的。路上的垃圾实在多得可怕。要我说,多得超过干一辈子扫路工所需。但是,我被解雇了,因为我把垃圾扫到了另一个人负责的区域里。”
雷格摇头道:“看来这个职业不适合你。在很多行当里,这种行为能保证你快速晋升。”
“我试过另外几种工作——但都好不到哪儿去。没有一个职位我做得足够长久,因为我总是觉得太累,没法好好干活。人们会发现我趴在鸡棚或文件柜上呼呼大睡——具体是哪儿取决于工作内容。彻夜不眠对着电脑,教它演奏《三只瞎老鼠》,你明白,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目标。”
“我很明白。”雷格赞同道。“谢谢,”服务生来收走他只喝完一半的汤,他说,“非常感谢。《三只瞎老鼠》?好,很好。但毫无疑问你最后成功了,因此得到了目前的卓著地位。是吧?”
“唔,真实情况要稍微复杂一点。”
“我就怕你这么说。真可惜你没带来,否则说不定能让那位可怜的小姑娘高兴一下,那样她就不用被迫忍受咱们这些无聊又暴躁的老家伙的陪伴。《三只瞎老鼠》的轻快曲调多半能振奋她的精神。”他探出身子,隔着右手边两个邻座去看小女孩,小女孩了无生趣地瘫坐在椅子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