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挂灯下, 她气得通红的眼、涨得通红的脸、起伏不断的胸口, 都无一不昭示着她确实是很生气、非常生气、特别生气。
岳怀媛抿了抿嘴角, 挑了一个最不会刺激岳怀冉的回答,柔声道。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若是与大伯娘撞见了, 她问我为何在那里, 我是不好解释的……”
岳怀冉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五姐历来是谨慎的, 若是为了避免再枉自给别人创造谈资, 也是说的过去。岳怀冉平静了一些, 但还是不甚满意道。
“姐姐也太小心了些,大房的下人那么编排你, 就冲这一点, 大伯娘还敢反过来教育你不成,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告诉我母亲去,不,我们得告诉老夫人去,非得给她们一点教训不可……”
岳怀媛无奈地弯腰用手挡了岳怀冉的嘴巴一下, 示意她慎言, 见她停下来了才语带调侃道。
“冉姐儿真是长大了,都能替姐姐出头了,不过这次就算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大家都很忙了……”
岳怀冉急红了眼回道。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岳怀媛无奈地看了岳怀冉一眼,轻描淡写道。
“她也不算说错……”
毕竟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装疯卖傻,连自己都不知道。
岳怀冉恼了,气呼呼道。
“五姐你不要唬我,你根本就没说那些话,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她怎么能算没胡说呢!”
岳怀媛情知岳怀冉理解错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也没去多作解释。
那学话丫头根本没被岳怀媛放在眼里,一个小丫鬟罢了,就是大房的又如何,明面上不好撕破脸,暗里寻个错处赶出府去不是容易得很。
对岳怀媛来说,难堪得根本不是那丫鬟如何,而是她很清楚那丫鬟如此行事意味着后面主子的想法。当日在老夫人房里偷听到那份无意被分的私房时,岳怀媛就预料到了或迟或早总是得有这么一出的,只是当时被更占据心神的事所扰,没认真盘算过老夫人表态后的种种遗留问题。
不过毕竟自己得了实际的好处,招人白话两句,有不少块肉的,岳怀媛也不至于为了背后几句话就与自己的长辈赤目红脸地闹到人前去。
更何况,正如岳怀媛自己所说的,岳大太太说得本也算不上错。
装疯卖傻,呵,装疯卖傻。
毕竟不是真傻,有些话,憋到了喉咙口,还是生生地咽了下去。
岳怀冉今日的这份情岳怀媛是领的,不过现下也确实是不想再就这件事多作纠缠了,岳怀媛淡淡地扫了岳怀冉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说那些话的呢?”
岳怀媛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听在岳怀冉耳朵里则无异于是一阵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劈老实了。
岳怀冉捏着裙角嗫喏道。
“你根本就什么话都没有说嘛,又怎么会说那些话……更何况,五姐你再怎么也不会说那些话的嘛,那根本不像是你说的嘛……”
岳怀媛轻挑半边的眉,作恍然大悟状。
“哦,你又知道‘我什么话也没说了’?”
岳怀冉大囧,知道自己又犯傻了,通红着脸一把撞进岳怀媛怀里,先把自己烧得冒烟的脸颊藏好了,才支支吾吾地补充道。
“是母亲告诉我的……”
岳五太太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才刚刚年过五岁的小女儿,岳怀媛轻笑,摸了摸岳怀冉的头发,没有再去拆穿她。
这么一打岔,岳怀冉成功地被岳怀媛糊弄了过去,送走了暗自懊悔自己说漏嘴的岳怀冉,岳怀媛慢慢地走在历下院的长廊上,心境却是与先前大有不同。
那晚灯暖烛里带来的那抹脉脉温情,从胸口入血,流进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地吞噬了岳怀媛心头郁结的那点不甘。
真的只有一点不甘……所以,也只要有一点情意就够了。
岳怀媛想,自己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问出那句话的冲动了。
那句,面对着岳五太太的请求时,突然爆发的、满含怨恨和愤懑的——
你们都让我去劝、都让我去说……可我突然失去了母亲,又有谁来劝劝我,谁来告诉我‘虽然你母亲不在了,但不要怕,以后还有我来照顾你呢’?
你们都对母亲的死不能理解、难以释怀,可难道我就可以理解?能够释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气愤与怒火,要我去抚慰呢?
我难道不需是最该气愤、最该抚慰的么?
岳怀媛真的很想知道,岳季氏死之前,到底想了些什么呢……那里面,又有没有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自己。
情知此去经年,再无人,问我粥可温否。
七年前,意识到岳怀媛状态不对的岳三太太担忧之下,兵行险招,将她带到了自十一公主夭折后就时常郁郁寡欢的崔淑妃面前。
如果说当年的入宫磨平了崔淑妃对家族的至亲之念,被王皇后蹉磨的那些年冰冷了崔淑妃对庄平帝不该有的夫妻之情,那十一公主的夭折,算是击打在这个不幸的寂寞宫中女子身上的最后一重击,也让崔淑妃对崔氏一族彻彻底底的心冷如斯。
岳怀媛与十一公主年岁相近,长得又聪慧可人,从前就很得崔淑妃的喜欢,如今年纪小小就失了母亲,在崔淑妃这个中年丧女的深宫妇人面前,如何不显得万分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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