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醒时分, 今夕何夕, 不知所以。
她嗫喏而拘谨地立着,呆了许久, 才恍惚忆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
是母亲丧了。
妹妹和父亲要回来了。
那个从未谋面却已经失了母亲的妹妹。
那个落地一年却再也无法受到母亲照拂的妹妹。
怀媛喃喃念着, 我可绝不能倒下去, 我要是倒了下去,妹妹她怎么办呢, 她还那么小, 那么可怜, 没有我, 她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被别人孤立了怎么办, 她交不到朋友怎么办……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我, 她要回来见了我,会喜欢我么?
如果我照顾不好她, 她会不会忘记我……她会不会,怨恨我?
我要做好一个姐姐该做的事情,我要像母亲和祖母教导我一样教导她,我要陪着她长大、看着她成人……把母亲在我们两个身上亏欠的, 全都加倍地补给她。
我还有个妹妹要照顾, 她还那么小,我不能哭,我要给她做一个榜样,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哭,谁给她擦眼泪呢?
怀媛竭力将自己的满心满眼都装上怀悠的事情,一点一点地为怀悠准备她回来的起居卧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
三太太最早发现了怀媛的不对劲,当即强硬地停了怀媛手头的所有事,每日带着她散心踏青,力求让她尽快从丧母的阴影里走出。
怀媛每每安静笑着不说话,顺从于他人的一切安排,心里却不起丝毫波澜。
因为她自己很清楚,她难过的并不是母亲的死,或者说,并不仅仅是母亲的死,而是……母亲的死因。
岳季氏并不是药石无医后抱病身亡的,她是,自己投缳自尽的。
那一日,因为难以接受母亲突如其来的死讯,怀媛避开所有人,偷偷躲到了自己小时候住的碧纱橱里,无声无息地哭到天昏地暗。
收拾好情绪临走前,却顺着门缝听到了外面昏黄灯火下大人们的喃喃叹息。
“老四这次……唉,幸好当时还有大姐在场,不然他自己一个人一进门就看到季氏吊死在房梁上,怕不是得一下子就疯掉了。”这是三老爷的惆怅唏嘘。
“这又有谁能想得到呢?四嫂怎么就这么傻,媛姐儿那么好的孩子、悠姐儿才多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她这么做,跟往四哥心上剜一刀有什么区别啊?”五太太平日里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此时的声音里也显出几分萎靡来。
“先别乱说,已经确定了是自尽身亡么?”二老爷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那边来报丧的是这么说的,大姑奶奶那边的人不也是这么说的么?这还能有假?再说了,要不是自杀,季家哪来的脸敢把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去?”
这是许昌那边的一位堂姑开口了。
怀媛记得她的声音,是因为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回许昌那边过年,都能正好撞到这位堂姑在叉着腰尖声喝骂家里的下人们偷奸耍滑。
其中有一次大概是意识到了怀媛飘过来的视线,堂姑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饴糖递给怀媛,哄她去别处玩,说她一个大家闺秀,别在这里污了耳朵。
那时候的怀媛正在换牙,季氏严令禁止她碰甜食,那块糖最终还是被季氏发现后毫不犹豫地扔了。
怀媛也因此一直觉着惋惜,总是曾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善意,没想到这位堂姑竟然也来了。
“应当不会有假了,老四和弟妹什么情谊,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有别的什么隐情,老四不像是那能善罢甘休的人。”
“再说季家那边是干什么吃的,那边的人可是在灵堂上就开棺验过的,是不是自尽,人家比我们看得清楚,既然季家都只是气得把老四打了一顿,却没有再说什么别的,应当是自尽无误了。”
“你说这好好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呢,四弟妹这气性也太大了点。”这是第二次开口的三老爷。
“四弟挨那一顿可不亏,只是可惜了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季氏也是好狠的心,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顾了。”二老爷说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唉……说句不好听的,感情浅吧,我说句逾矩的啊,母亲当初就不该把媛姐儿要到身边来养,弄得人家母女分离的,情分也没多少,这不,一置气,连媛姐儿也都不顾了。”五太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众人脸色,斟酌着开口道。
“媛姐儿到底是大了,要我说,小的那个才是最可怜了,听说才一岁多一点,叫什么来着?'悠'还是什么的……”
二太太捧了杯热茶,水气氤氲的,连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湿意。
“哼,老四那么折腾,小的养不养的活都两说,不过人家正经的爹娘俩都不在意了,咱们又何必去操那门子的闲心!”大老爷气呼呼地放了话。
“说什么呢,气话就少说两句吧,娘还在这里呢……”五老爷赶紧拉住自家大哥。
“得了吧,别说大哥说话难听,要我说,虽然这死者为大吧,我是不该说这位的坏话,可大家看看她这几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还怪什么娘把媛姐儿要过来,怎么不干脆怪媛姐儿不够贴心留不住她娘呢!”老夫人的二女儿岳崂蕤,也就是二姑奶奶也忍不住开口了,她重重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怒气冲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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