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拼尽最后一丝活气弹上甲板,化回褴褛人身,声嘶力竭喊道:“天极帝星出阴山!”
剑尖微滞,离她眉心已连一根发丝的距离也无,血线顺着青肿的鼻翼蜿蜒淌下,半凝半融。
但终究没有继续刺下去。
她哽声继续:“君上剑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我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临渊面无表情垂首瞥她一眼,面色肤白入骨,眸中星芒微微流转,极淡极倦:“你本已被琰融打回原形,何不老老实实待在西海安度余生,却私逃下界为非作歹,竟又撞在本座手里。究竟是吞吃了多少生灵,才勉强修回的这副皮囊?如此孽障,留之无用。本座也没什么要紧事非得从你口里知道。”
锦澜咬牙,用双手紧紧合握住剑身:“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阴山烛龙是为了什么才会被逼羽化的吗?”
临渊身形一动。阴山烛龙,他的养父母。
天露晴光。暮色还剩一线未收,乡间田野虫鸣,又恢复一派清和安宁。
回到姚氏所居的房舍,临渊未及落座,先探身去缸中捞了一瓢私酿,那酒色泽浑浊,还带着辛辣微酸的香气。
他浑不介意,倒进蒙尘的粗斗碗里,仰头饮尽,满足地叹道:“人间就是这么有烟火气。”
姚氏欣喜惶恐,不知如何招待才是妥当,只得另寻出几只鲜洁瓷碗洗净,重新舀了米酒呈上。临渊来者不拒,喝得认真仔细。我捧着装了锦澜的瓦钵站在一旁,看得百感交集。
烛龙夫妇是阴山之主,高贵的上古神族,临渊还是一枚龙卵时就被收养膝下,自幼耳濡目染都是极严格正统的教育,对一切俗世的热闹毫无概念,除了课业就是修行,早也习惯了漫长的冷冷清清。若非如此,好像就不能体现出神仙的高贵矜持。
我觉得既然好不容易来趟凡间,怎么也要想法子弥补他这个遗憾。低头一看,瓦钵里的红鲤鱼恹恹沉在水底,尾鳍鳞片上遍布伤痕,平添几许狰狞。
趁临渊正捧着酒碗半躺在窗下竹榻歇息,我唤过姚氏,低声嘱咐几句。
“夫人想得周到,这实是件造福一方功德无量的善举!”姚氏答道,言罢拧身出了房舍,自去备办。
过了两三盏茶工夫,姚氏已带着大群乡邻蜂拥而至,眨眼就把三间茅舍挤得水泄不通,茅舍外头还一层层围堵了不知多少攒动的人头。
两个壮汉一马当先,抬出张香案来往竹榻前一摆,点上香,抱着蒲团跪下便拜。
临渊惊得跳起,想要躲开,却发现整间屋子已经没有能再插下一只脚的空隙,只得跳上那竹床,诧异道:“你们要干什么?”
满屋子黑压压的脑袋凭空矮下去一半,瞬间便全部扑通跪倒满地,个个双手合十,口中还不住念念有词地祝祷:“龙神保佑……”
保佑的内容堪称包罗万象。从包生儿子治百病,再到五谷丰登六畜兴。我才知道,原来凡人虽然寿数短浅,一颗尘心却相当炽烈,有着那么多、那么蓬勃的愿景。他们把所有我能想象和闻所未闻的愿望全都数说了一遍,说完还得敬香上供。
临渊从片刻前还甘之如饴的人间烟火气里抬头,直直望过来:“幼棠……”嘴唇动了动,喃喃道,“救命。”
我费了半天劲从人群外围挤过去,却被满屋香烟缭绕迷得视目不清,差点找不到临渊这么大尊上神究竟被供在哪里。
好不容易凑到竹榻前,才发现他已经化出半身龙尾,直接盘到了房梁上。唔,这大概是表示,身为上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思。
不可亵玩的龙神此刻居高临下,享受着凡人的顶礼膜拜,细看还眼泛泪光。
“是不是很感动?你都流眼泪啦?”我感到很欣慰,跳上房梁揽住他肩膀,内心充满与有荣焉的欢快。
临渊嘴角莫名一抽,抑不住咳嗽数声:“我这是,熏的。”指指下面,又问,“这些人,你让叫来的?”
我猛点头:“你开心吗?看,这么多人间烟火,”
他欲言又止,默默了半晌,最后牵住我的手,豪情万丈地回应:“你夫君神品非凡,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俩执手相望泪眼,双双挂在房梁,咬牙撑住。就快被熏成风干肉肠前,前仆后继的村民终于膜拜完毕。
夜静更深,最适合做的事情莫过于花前月下,可惜今晚无星无月,这院子里也没有花——何止没花,就连仅剩的几根杂草,也被千百只脚给里出外进地踏平了,让人没有想法。我俩借宿姚氏家中,实在无所事事,相互琢磨了下,唯一有点意思的,就只剩刑讯逼供了。
锦澜被从瓦钵中放出,丢在地上,挺尸般挣扎扭动片许,从一股黑烟化回女子形体。
有人的唇齿主要拿来说话、有人的口舌是为了饕餮美食,但她长这张嘴,一定是用来号啕的。记得在东粼城第一次遇见,就是为了把哭个不停的她从流泉宫门口劝走,未承想还来不及露面,就被她那俩侍婢骂了个狗血淋头。
临渊刚经历一番连轴转的烟熏火燎,好容易脱身躲个清净,又被她吵得脑仁疼:“还会不会说话了?再这么嗷号,本座立马让人捆了你拎到隔壁灶上炖了,给姚氏补补孕身,你看如何?”
锦澜抬起一张灰败的脸,哭腔拖得荒腔走板:“我心里——苦——啊,哭一哭都不行吗?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怎么会冒险私逃下凡,整日里东躲西藏,没有片刻安心……琰融那老东西禽兽不如,延维也翻脸无情,半点夫妻情分都不曾放在心上,卸磨就赶着杀驴……”
临渊轻描淡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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