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时, 正是清晨。
已近夏末,暑气却还是未消,引得他心头一阵烦闷, 昨日便下到牢中的旨意, 那群狱卒硬是磨磨蹭蹭拖到翌日天明了才放人,不过就是因为逃狱又被拘了些日子, 这若要是在他祁山,早就该罚扫山上山下十几个来回了。他不屑地撇过脸, 一抬眼, 却见卫长恭正候在刑部大门口, 看样子,显然已是等候多时了。他停了停脚,片刻踟躇过后还是朝向卫长恭走去。
“沈世伯。”长恭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世伯一案昭雪,我来接世伯出狱。”
他低眉垂首,恭敬有加,沈璧一时又颇有些不自在。此前因为卫雍缘故, 对他也从未给过好脸色,然而此番卫家兄弟二人,不计前嫌为他翻案, 还又因此得罪了兆惠将军府,说起来,倒是自己欠下他二人一个天大的人情。
沈璧略一顿,还是伸手扶了扶他:“咳……贤侄, 不必多礼,该我谢你才是。”
长恭与他相识,也有十余年了,这还是头一番听他称唤“贤侄”,抬起眼来,只见沈璧眉目平和,全然不复过去回回碰面时的剑拔弩张,长恭遂也抿了抿唇角,道:“世伯不必谢我,我不过多说了几句讹人的话罢了,实为世伯出谋划策的,乃是兄长,于兆将军府上解救你我的,乃是父亲,世伯若谢,也该当谢他二位才是。”
沈璧一愣,立时低了低首,片刻后,才又神色黯然地道了一句:“卫长青聪慧有谋,这一点,倒是与他母亲很像。”
只对卫大将军却是只字未提。
长恭也不多话,见他没再作声,便抬手向外引了引:“世伯请。”
沈璧略一颔首,也随住他往外走。直到过了夹道,看见道口停了一辆马车,有车夫正在候着他们,他才又想起叫住长恭:“我们要去哪里?”
长恭回身道:“长恭受兄长所托,想请世伯随我去个地方。”
卫长青?
沈璧心下一时涟漪微动,也不知卫长青此时请他是何用意,但他既然还他一个清白,便当有恩必报,于是迟疑片刻,也还是点点头应下了。他随长恭登了车,车夫一扬竹鞭,便向城外驶去。
行过几条大街便是西城门,沈璧坐在车中,正在回想这数月以来诸事始末,忽然却听见车前一声马的嘶鸣。伴着车夫一声“吁——”,马车缓行几步停了下来。长恭从车中探出身子,询问车夫出了何事,车夫下车前去打探,不多时回来,才说前头乃是遇上皇子出城。
“哪位皇子。”
“好像就是前阵子害死太子那位,被逐出京都了。”
豫王。
长恭回头望了沈璧一眼,面色有些凝重,又问了那车夫几句,便嘱咐他回车前候着,这才关上车门,坐回座上。
良久无话,沈璧掀开窗,往车外望了一眼,忽然竟有些破天荒地问长恭:“这位豫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恭略显凝重的神情里一时泛起些许的不解,不知沈璧为何突然这样问,但沉凝片刻,也还是照实答道:“是位带兵的王爷。此前曾在军中见过他几面,并不算相熟。”
“哦……”沈璧兀自点点头,两眼仍旧盯着窗外,少顷才又自言自语般说起,“我在狱中倒是听过他的一点传闻。”
“世伯还会关心这样的小道消息。”
长恭一语,沈璧听罢便笑了笑:“原也不是我闲来无聊探听这些,只是太子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韩詹事的案子难免受到牵连,太子早薨,加之兆孝卿已死,最后落得韩詹事一案也不了了之,故而我才多加留意了些。”
“那世伯留意到什么了?”
沈璧便又笑道:“也无非就是狱卒口中一些闲言碎语罢了。传闻此番豫王九死一生,太子母妃原要治他一个死罪的,全仗朝中几位老臣力保,遂才得以保全,皇帝老儿只下了旨意褫夺爵位,逐豫王去荆州戍边,也算他不幸之中万幸。”
“荆州?”
“嗯。”
今日被逐出城,原是要去荆州。长恭这才些微叹了口气,不觉叹道:“荆州西北边陲,蛮荒之地,实也苦了他。”
“他既是位带兵的王爷,岂又是吃不得苦的。”
沈璧话音落,正在感慨,忽然便觉马车动了动,前头传来车夫喊话:“少将军,能走了。”
豫王的车马已然远去,沈璧遂也放下布帘,正回身子坐好。
不过一场小小风波,自是无碍,卫将军府的马车驶出西城门,便一路径直向着西山驶去。沈璧如何也没想到,长恭所言“去个地方”,竟会领着他去了桃墓。
西山桃墓,甫一下车,见到山脚的一片蓊蓊郁郁,沈璧便明白了,前往桃墓的路,他已然再熟悉不过。于是不紧不慢地跟着长恭上了山,登上西山顶,远远地却见榕树底下早已候了几个人影。
一黑一白自不消说,他们身前一张轮椅,椅上坐着卫长青,一旁石凳上,正在俯身托腮逗蚂蚁的,是他时常见的那位小姑娘,然而另一头的石桌旁,却还多了一道身影,即使一身便装,也看得出半生戎马的精神抖擞,正是卫大将军。
沈璧见了转身便要走,一句“沈师兄——”,倒被大将军先行一步叫住了。
沈璧脚步一顿,身前长恭亦有意无意地挡着去路,想来躲也躲不过,早晚总要面对此一遭的,沈璧闭眼咬了咬牙,还是转回身来,硬着头皮向榕树底下走去。
“正月一别,也有半年多未见了。”卫大将军说着站起身来。
“是,”沈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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