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黄昏了:夕阳迅速落下, 天幕被越发深邃的蓝所逐渐浸染;星星慢慢亮了, 将对面仅余的金色光芒都衬托得冷了起来。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都仿佛比上一次冷了一些;四月的傍晚好像终于有了点惯有的微凉。
或者说……森冷。
小孩儿蹲在草丛中, 抬头时看到天上的星星在对他眨眼。天色越来越暗,风也越来越冷;白天里清晰温暖的世界变得神秘且诡异起来。他抱紧自己,开始觉得害怕了。
是不是不该和妈妈吵架跑出来呢?明明村里的大家都告诫说今晚要乖乖待在家里……他开始后悔了。
四周一片寂静, 只有草木不时窸窣出声,连他熟悉的虫鸣鸟语都听不见。他从草丛里探出个头,扭转脖子努力朝贺茂川那边望去,只见河面黑黢黢的, 零碎地铺陈着星光。他瞪大眼睛,盼着能有点什么响动——比如有鱼跳出水面一声爽利的“哗啦”, 白色的鳞片还会泛着微微的光;但什么也没有。河面还是那样黑黢黢、静悄悄, 甚至渐渐的有一层似有若无、不知从何处来的黑雾弥漫开来。男孩呆呆地盯着那边,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妈妈……”他喃喃一声,揉了揉发痒的鼻头, 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家和妈妈认个错——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点晚饭。
但就在他即将站起来的那一刻,忽然之间, 原本还有些许亮光的世界全暗了下去。是真正的全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又紧接着, 在贺茂川的方向有一排长长的、长长的光点渐次亮了起来。
呼啦——呼啦——
还伴有布料灌满风时撕扯的声音。
整个世界——男孩所熟悉的世界——中的景物此刻完全隐匿在黑暗中;远处的山也好, 近处的草丛也好,全都不见了。他的周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还有那一条蜿蜒的、闪着银光的河流, 以及那同样蜿蜒的奇怪队伍。
呼啦啦——
血色的旗帜在队伍中飘扬。青绿色的光点上下浮动, 照出河边那无数诡异的生物。有肌肤苍白、眼眶泣血的女人,走在长了一张巨大鬼面的车厢旁边;巨大的眼球弹跳着前行;空中盘旋着看不清形貌的生物,叫声凄厉刺耳……
跨擦、跨擦、跨擦……
奇形怪状的队伍以一种令人恐怖的、整齐的节奏沿河前行。
那是……什么?男孩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大颗的冷汗沁出来;他想要大哭,想要逃跑,然而空气森冷得刺骨,将他整个人从内而外冻在原地,令他无法动弹。唯有颤抖的眼珠还能稍稍移动。鬼使神差地,男孩转动眼珠,看见了队伍最前面的人……不,那真的是“人类”吗?
被无数妖怪簇拥着的“那个人”突然停下脚步。下一刻,他转过头来,直直看向人类的孩子。在那两点鬼火般的眼睛锁定他的一瞬间,所有妖怪都整齐划一地停下步伐,齐齐转头朝男孩看过去。
会死。浑身僵硬的男孩大脑一片空白。“救……”他哆嗦着嘴唇,喉咙嗬嗬地喘出气音,“救……”
“嘘——”从背后探出的一双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还将他的眼睛也紧紧盖住。“别说话。”一个蚊蝇般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
手……是温暖的。是人类的手。意识到这一点的男孩不由涌出了眼泪。即便背后那个人手上的力道那么大,几乎让他窒息,但也远远比直面那扑山倒海的妖怪的目光好受太多。
确认男孩没事后,来自贺茂神社的神官松了一口气。他紧紧抱住面前的孩子,避开和前面那群妖怪的目光交汇,尽可能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然后他就像完成一件大事彻底放松下来,抱起孩子转身往回走。
一面无形的幻术屏障在他身后展开,将那片来自妖怪的探视和人类的世界区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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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军队的大将注视着一旁的方向。
“茨木童子大人……是发现了什么吗?”
听到来自手下的询问,茨木扯了下嘴角。刚刚那一瞬他绝对不可能感觉错误——那是人类的气息。但立刻消失了,甚至当他如此仔细地感受时都感觉不到丝毫异常。贺茂山下,贺茂川旁,能做到这一点而又有这个无聊的闲心,把精力花在那些蝼蚁般的人类身上的……除了那个该死的阴阳师以外还有谁?
她对自己的族群倒真是可以说忠诚不二了。“值得赞赏嘛……”茨木都没意识到自己含含糊糊地吐出这么一句。
“大人?”
茨木猛地醒神。
“需要小的们去搜索吗?”
“不用了,何必如此麻烦!”茨木不耐地回了一句,大步朝前走,决定不去管之前有所异动的角落。他不再看两旁发生了什么,甚至也不再看被他甩在身后的部下们;他杀气腾腾地冲向前方,双眼只注视着那一个唯一的方向。
“你们都要记得!”他冷冷地不知在对谁说话,“要记住,我们真正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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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百鬼所组成的队伍沿着贺茂川逆流而上的时候,贺茂神社的神主刚刚才穿好她正式的礼服,打着呵欠接待今天最后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客人。
“明月大人,希望你始终记得你真正的任务。”
“啊?哦哦哦,好的好的,我会记得的。”明月又打了个呵欠,斜着眼睛看来人,“我不是好好地正做着吗?贺茂川旁边的百姓,我可都有叫神官们好好把他们保护起来。在阵法和符咒的加持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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