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艳鬼那双盖在绒毯下的双腿, 宋云萱只觉背脊上都冒出了森森的寒气,楼无月当年是中毒,毒自然只能是别人下的......而那个“别人”是谁已经毋庸置疑。
宋云萱被自己心里那个隐秘的猜测吓到了, 她忽然在轮椅边蹲下身握住艳鬼微凉的手, 道:“夫人,既然如此, 您为什么还要答应成帝的请托,让灵犀宫的人远赴帝都护驾呢?”
艳鬼与梁帝之间可是世仇, 卫峥嵘毒害的不仅仅是楼无月还有楼无月的后人, 更何况, 之后的永昌之变,卫峥嵘除掉了六姓全族,那样的血海深仇不可能消磨。
“说起仇恨, 家父在临终前也在想着该如何消解这段仇恨......五年前在三叶城,我也问过怀英同样的问题,他是唯一从当年活到现在的人,他的感觉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直观强烈, 但是这次他作为夜羌的使者来到皇城时,他也没有选择报仇......”艳鬼说着亦有些茫然,默然良久, 她才又道,“或许是因为我恨的只是卫峥嵘吧,而他早已经死去了。”
楼无月、卫峥嵘都死了,仇恨是弥散还是延续?
望着艳鬼那淡泊却又怅然的神情, 宋云萱忽然想起裴澈说过的话:
“其实这江山谁坐、跟谁姓都不重要,六姓真正要维护的从来不是区区一个卫姓皇族,而是这大梁国土上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
她将这些话告诉裴澈,听她说此,艳鬼也颇显讶色:“阿澈这么说过?”
“嗯。”宋云萱点点头,她有些肯定当年卫峥嵘下毒的事楼无月是知道的。
他知道卫峥嵘下毒害他,但他还是把帝位让给了他。
“六姓后人真是到现在还在守着那种虚无愚蠢的誓言啊。”艳鬼怆然一笑,似有深刻的沉痛无法言说。
“夫人,当年楼无月知道是谁下的毒,对么?”宋云萱问。
艳鬼将手从早就无知无觉的膝盖上挪开,轻抚着自己的面纱,许久,才轻吐一句话:“是啊,他知道。”
“我问过我的父亲,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先祖还要把天下让给他?父亲没有回答我,后来我慢慢自己找到了答案。”
“卫峥嵘不是一个好兄弟,他残酷冷血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毒杀手足这种事就足以是他一生的诟病,但他会是一个好君王;楼无月或许心有大义、胸怀仁厚,但他的心不够狠,不够绝,这是帝王大忌。”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帝王坐拥天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百年前前朝国弱,边境有三十七座城池分别被夜羌和北狄占领,那蛮夷之族无恶不作,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卫峥嵘称帝建立大梁后,第一件事就是收复了边境的那三十七座城池,他在位四十一年,让曾经最弱的大梁在几十年间国力强盛,令四海臣服,蛮夷不敢来犯。作为楼氏后人我痛恨那个害得我此生站不起来的人,可是哪怕我再恨这个人,他的帝王业绩是我不能否认的,那个人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皇帝,我想,当年先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说到这,艳鬼像是突然从恍惚中走出来一般,怔忡了一下才回神地冲宋云萱笑了笑道:“小萱,我一直在为我的仇人说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宋云萱摇摇头,那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夫人,楼无月让位一事,怀英他们是怎么同意的?他们没有怀疑过么?”
说到此,宋云萱顿了顿,将自己一个疑惑说出:“江卓他们几个人里没有人也想当皇帝么?卫峥嵘毕竟是后来的,既然楼无月不能成为皇帝,那么其他人就没想过自己的可能性么?”
那六人一起打天下,都是难得的奇才,应该不逊于卫峥嵘才是。
“江卓、薛怀英二人在领兵打仗方面有着出色的才华,他们二人后来一个被封为虎贲将军、一个被封为征西大元帅,是为良将;海云天、傅铮、金淮在治世上各有所长,是为能臣;他们是辅佐皇帝的最锋利的武器,而卫峥嵘和楼无月生来便是驾驭这些武器的人,我这么说,你懂么?”艳鬼解释给她听。
宋云萱点点头,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了。
“当年为了此事,怀英他们自然有诸多疑虑,但先祖的身体上的症疾已经明显出现了,所以最后他们不得已各自退让了一步。这一步是后路也是深渊。”
宋云萱眉心一跳,脱口道:“那一步是不是和龙脉有关?”
艳鬼颔首,声音低沉下去生生敛出几分萧瑟之意:“这句提议是由金淮提出的,他对卫峥嵘的防备之心最强,他将有关龙脉的秘密分成六份线索由六姓保管,而这个秘密卫峥嵘不知道。”
“楼无月保卫峥嵘登基,卫峥嵘答应给予六姓无上的荣耀,但六姓隐瞒龙脉一事却成了他的心头刺,尽管六姓没有任何反叛之心,可是龙脉一天在六姓手中,他在龙椅上就没有一天安宁。”
“所以他才会处心积虑在几年之后就将六姓全灭。”
“这些年我辗转找到你们,只是想赎罪......当年若非先祖过于信任卫峥嵘,六姓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艳鬼黯然。
艳鬼将勾陈呈于膝上,告诉宋云萱:“当年金淮与湘九重是莫逆之交,为此,那位从不出山的名匠将自己精心锻造的六把名刀赠给了六人。”
她抬手轻抚宋云萱的鬓侧道:“你们六位绣衣使就是在那时出世的。”
“出世?”宋云萱不明白艳鬼为何用了这个词。
“对出世。绣衣使出世时都只有四五岁,形貌举止与稚童无异,只等契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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