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 紫微殿。
已经好几月不曾来了,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在门口站了站,才重新提步, 准备踏进店里。
但徐安泰却忽然拦住我, 看了看我身上的丧服,低声道:“这样面圣……不合规矩。”
都到了殿门口, 徐安泰说话声音再轻先帝也能听见。他话音刚落,先帝便在里面道:“让他进来吧, 不妨事。”
于是我看了徐安泰一眼, 大步迈了进去, 单膝点地,行礼道:“罪臣霍徵见过至尊。”
“平身。”先帝背对着我,淡淡地说着。
“罪臣不敢。”
“不敢?抗旨不遵都做出来了, 还有什么不敢的?”先帝转过身来对我揶揄着,“朕让你起身你就起来,要不然,可有你跪的。”
我这才站起身来。先帝满意地一点头, 下巴一扬,点了点旁边摆好的食案,“坐。”
本来十分想拒绝, 但我又怕他生气,到底还是坐了。
“也累了吧,桌子上有蜜糖裹,先吃点。”先帝负手踱到上首, 在御案前跪坐好,用银筷从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枚精致的点心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后咽下,才满一地道:“唔,岭南的荔枝果然是好,渍成蜜饯也这么甜,切碎和进糯米里滚上蜂蜜做蜜糖裹却比别的好多了。”
他这事什么意思?我有些拿捏不准,不敢擅动。
先帝微微皱了眉,“叫你吃便吃,你以为荔枝这么难得,朕还会在里头下毒不成?暴殄天物!朕还是想起皇后说你喜欢吃这些甜点,才叫人特意做的。”
提到皇后,我这才想起自回长安之后,我还没去向表姐请过安。走的时候她刚刚痛失爱子,也不知如今……“敢问至尊,皇后殿下……”
“辕儿是朕的嫡子,更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尚且心疼,何况皇后?”先帝神色有些哀伤,搁下了银筷。
我心里亦是十分痛苦,忍不住就拈了一枚蜜糖裹放进口中,便被甜得一哆嗦。论起做点心,还是凌波做得好,从不会甜得齁人。只是先帝吃得如此坦然,难道……他比我更嗜甜?
还在胡思乱想,忽地听先帝叫我,“伯英,真是出息了啊,竟学会当街斗殴了!”
“回至尊,不是斗殴,是……”
“朕知道,六郎的身手哪能和你比?他身边的护卫也不行。听说是被抬着进宫的,朕还来不及去看一眼。”先帝凉悠悠地说着,也不知是喜是怒。
“请至尊降罪!”我又要站起来。
先帝却将手一胎,“坐下别动!朕要问你的事太多了,一回回都起来,朕看着眼晕。”
我只好悻悻地坐着,口中却还是道:“冒犯皇亲是大罪,臣知道,请至尊责罚。”
“为什么动手?朕记得伯英和六郎从前关系还不错的。”
曾经我的确将楚煊当做朋友的,得知他心悦娉婷之后,还千方百计地让她俩外出相会。我恨声道:“是臣有眼无珠!”
先帝屈指在案上扣了扣,冷笑道:“看来六郎的战报果然有问题。伯英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信都侯一到檀州,便下令紧闭城门,突厥来袭时在城上反击,突厥退走绝不追赶。范阳节度使李冠英与臣不忿,商量着带两万人私自出城,夜探突厥大营。但手上没有详细消息,军备人马亦不足,反倒被突厥埋伏,两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李都督……不幸战死。”每每回忆一次,我都恨得怒火狂烧。
先帝一拍桌案,怒道:“岂有此理!朕还是头一次听说两军作战竟闭城不出的!六郎想干什么?”
我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只是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地道:“臣身受重伤,与残部躲在山谷中,毫无战力又害怕被突厥发现,不敢擅自行动。檀州守将李信冒死遣回求援,信都侯却以叛军之将不值相救而拒绝派兵。没有伤药也缺少粮草,多少幸存的兄弟也折在山里。幸而……至尊派安国公驰援。”
这次先帝没有说话,却是紧紧扣住桌案。
“后来檀州突厥歼灭,却有一队突厥攻破幽州。安国公驰援臣之时命粮草辎重押后,是以当时他身边并无多少人马。臣与李信请信都侯借兵,未果。臣请幽州团练使秦仪同往,信都侯也没有遣人的意思。最后是臣强行带走了秦将军。”
“哈,真是好得很!”先帝咬牙道。
“突厥偷袭易州,臣再次前去求援,信都侯怕檀州失守,仍旧不肯开城,倒是有几千人马自请出城。后来怎样……至尊都知道了。”
先帝面色铁青,蓦地冷笑一声,“好得很呐!朕的六弟一向以仁孝守礼闻名,却原来是这样仁孝的!数万人马,难道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李卓、谢公这样的国之栋梁也敢这样……也敢这样算计!朕还以为褫夺王爵降为县侯已经算重罚了,没想到还是便宜他!”
我沉默不语。虽然我知道先帝恨不能把楚煊一刀斩了了事免得留下祸患,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沉默半晌,先帝忽然叹了口气,恹恹地挥手,“罢了,罚都罚了,也没有无事而追究前因的道理。”
“至尊,此事可是半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我不动声色地觑他神色。
“知道又如何?他们却不知道朕是才明白的。”
“只怕民间的物议会更甚。”我忍不住站起身来,“至尊,信都侯所犯,都已不止是督战不利,而是渎职。至尊可还记得从前督战不利是怎么判的?”
先帝忖了忖,一付即将发作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最后终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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