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只因为是那女人的意愿, 所以不想拒绝。
他从女人怀中钻出,将散在身旁的被子捡起, 又一次将她牢牢裹住,然后蜷着身子半伏在她那半截腿上, 双臂轻轻环抱着她的一只手臂,将双眼轻闭。
“地上冷。”女人伸出手来, 轻轻抚着那稚嫩的脸旁, 柔声催促:“你快回床上去睡。”却不料听见他淡淡地回应道:“我陪你。”
——我陪你。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正伏在自己残缺双腿上的孩子,触及他脸庞的指尖不禁微微颤抖。
一次次喂她吃饭, 一次次帮她穿衣盖被, 一次次听她哀声哭泣。
这些年来是他默无声息地陪伴与照顾,才让她得以活到现在。
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的父亲不曾教他任何, 他的母亲亦然。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这个冷暗而又寂静的房屋中,可在一段很漫长的时间里她却不曾与他说过只言片语……这个孩子不会哭也不会笑,甚至连爹娘是什么都不清楚,只因她占据了他的一个世界, 便是甘愿为她掏心挖肺。
而她, 深知自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却无能为他付出任何……
她不禁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再低头看着腿上的孩子,他在听到那一声叹息时眼睫轻轻颤了颤,双眼却沉沉地没能睁开……太累了, 他只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的孩子,要照顾一个大人并不轻松,此时此刻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自是很快就忘了地上的寒冷,忘了所谓的代价。
屋中一时无比寂静,女人幽静地目光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些黑色的鳞片,眼中流露着的满是不忍。
她缓缓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不觉入了梦中,梦外那嘴角的笑、眼中的泪,竟已是分不清哪个为真哪个为假。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孩子终于醒来,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也连带着将她惊醒。
那一双碧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于是她也淡笑着回望。
“你又哭了。”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爬起身,伸手将其轻轻擦去。
“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有事我能帮你去做。”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紧紧的,好似一松手便会将他失去。在这个日夜难辨,寂寂无声的地方,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她是一个罪人,一个自私的罪人,于她而言,他的存在是那么的珍贵,珍贵到几近奢侈,可她却不得不去伤害他……为了报仇,为了自由……
她本希望自己能默默地死去,没曾想最终竟是活了下来,既然活着,自然要夺回一些失去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自由吗?从它被夺走至今,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太久了,就算她不能再得到,也要替这个孩子夺回来。
女人的眼神在瞬间坚定起来,将那个孩子推出了自己温暖的怀抱,扣住了他的双臂,认真道:“现在,你必须要知道我们为何会被关在这里,然后学会如何去恨。”
“恨?”
“恨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原谅他!”女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未曾教会他如何去爱,却偏偏要让他去恨,因为只有带着这样不死不休的恨,他才能承受住一些常人无法忍受的痛……因为,只有承受了那样的痛苦,才能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恨谁。”
“杞言,你的爹,龙族的龙神。”
看着那双满载疑惑的眼,女人伸手抚住自己齐齐断去的双腿,笑道:“我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他了,他还我的却只有数年的囚禁,无边的孤寂……而且,连你也不放过,多么可笑?”
女人沉默了许久,第一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眼前的孩子。
枫零,这是一个早该消失于世间的名字。
很久前,她只是一个一心专于修炼的蛟族女子,坚信只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抗过狂风暴雨,顶下天降惊雷,便能扶摇直上,腾翔九霄。褪去一身妖骨,化作真龙,似乎就是她生存的意义。
若不曾遇见杞言,也许她的一生就会一直这么平淡下去,直到有一天修成真龙,或是被时光老去。
可一切究竟是顺了冥冥天意,杞言成她的劫,逃不掉也躲不过,又因着心中那一份执着,注定了此生万劫不复。
她也说不清当初为何会对杞言死心塌地,只知自己是因着重重冰雪中那远远的一瞥,从此便愿为他抛弃一切。她苦笑着说,为他生为他死,那本该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却不料延续了数百年。
她以自己多年来的修为剔除了身上的鳞片,换一副无暇的身躯。
她把自己全部的勇气投入一望无边的茫茫白雪,换一生无悔的相随。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开口说出了她想要的承诺,她便真的以为自己付出的真心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但她忘了,蛟与龙之间永远隔着妖与神的差异,杞言能接受她,整个龙族却不能将她接受。
杞言竟是龙神之子,这是枫零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终是不顾族人反对,硬将枫零带回了龙窟……她依稀记得,那一日杞言对她说:“一生太短,总在为他人而活,若此刻不能把你留在身旁,又如何真真切切活上一回?”
“一生怎会太短?你我定能相守天长地久!”那时,是她天真无知,说出了这样的傻话,杞言便也就顺着她的心意将她哄骗。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她亲眼看到了龙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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