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灯火辉煌,在黑夜中点起这样的亮的灯火之人,往往是有要等的人。江晚舟坐在灯下,腰背挺直,手里执着一卷书。只有温蝉衣知道,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从姚溪暮出门起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书卷没有翻动过一页。
他在担忧,担忧什么呢?
是不是害怕那个人不能回来?那个人曾经消失过,少主虽不顾险境亲自去寻找,但平时也未见得他因为此人的消失,而生出什么悲戚与伤感来。温蝉衣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斟了一杯茶捧到江晚舟面前,柔声道:“少主,请用茶。”
江晚舟随手接过,又随手放到一旁,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你又不是不知,晚上我是从不喝茶的。”
“是。”温蝉衣垂手立在一旁:“蝉衣心里紧张,竟然把这个也忘了。”
“你紧张什么?”
姚溪暮浑身浴血,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暗香六合中轻功最强的白群前来接应,他恐怕撑不到这里就早已倒下。
白群背负着他从打开的偏门回到宅院,姚溪暮扶着白群的肩膀,喘息着道谢:“白群哥哥,谢谢你啦……”
“别说话,你的伤很重,快来!”白群慌着带他去疗伤。姚溪暮轻轻推开他,抬头看着厅中的灯火,“我得先去少主跟前复命。”
我没有完成他给的任务?他会不会不高兴呢?姚溪暮能感觉到血液从他身上的伤口中不断涌出,带走热度与力量。痛苦让他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但是他还能够忍耐,勉力支持到走到江晚舟的面前复命。
他急切的要见到江晚舟,却在门外踟蹰着,他害怕见到江晚舟失望的眼神,因他的失败更加的凌厉,竟然伸手不敢打开房门。
房门里,江晚舟和温蝉衣正在说话。
——“你紧张什么?”
——“他杀的是我的仇人,他是去为我复仇,我当然紧张。”
温蝉衣的这句话充满了怨毒与愤恨,似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丝毫不同于往日的和声细语。
姚溪暮捂住胸口,等着江晚舟搭话,想听他会说什么,他会否认吗?会呵斥吗?就像对我一样。
他的心跳的很快很快,胸口上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溢出。然而他没有听见江晚舟的否认与呵斥,江晚舟什么也没说。白群看着着急,上前搀着姚溪暮,一把推开放门。
江晚舟眸光幽深,一如他的心,看不分明。
“少主,属下不力,未能手刃俞太师……”姚溪暮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将身子靠在白群身上,才勉强没有跌落在地。
“什么?!”温蝉衣比江晚舟的反应更大,起身带翻了茶盏,茶水连汤带叶淋淋漓漓的洒了他一身,他恍然不觉,只喃喃道:“失败了,失败了……”声音猛然拔高,尖利如刺:“你竟然没有杀了俞长安那个老匹夫!”温蝉衣望着门开,眼睛都直了,沉寂片刻,他忍无可忍地冲出门去,却被江晚舟一把扯住,江晚舟冷冷的开口:“你去干什么?去送死吗?”
白群看他添乱,急地直跺脚,弯腰抱起姚溪暮,“少主!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姚少爷疗伤啊!”
姚溪暮的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但是失血过多,极是虚弱,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小心剪开被血糊住的衣裳,清理皮肉翻开的伤口,撒上金疮药。白群穿针引线,熟练而轻快的替他缝合。昏迷中的姚溪暮颤抖了一下,喉咙间发出模糊的呻-吟。
穿刺皮肉的疼痛,让他醒转过来。
他仰面朝天的躺着,无力再动,轻轻的“嗷”了一声。他看着白群,忐忑问道:“少主生气了吗?”
“没有。”白群撤了针线,又仔细的在他伤口上撒了一层药。
这药是乌谨特别研制的,对于皮外伤有奇效,就是疼,疼的要命,仿佛刀劈火烧。姚溪暮咬牙蹙眉,稍一松口就流泻出一道呻-吟,他忍不住要说话:“让少主千万不要亲去,俞太师身边有高手,武功与他相当。”
白群摇摇头,替他掩好衣襟,“想多啦,少主不会亲去的,你只管好好养伤。”
门开的声音响起,姚溪暮忍痛半支撑起身子,咧着淡色的嘴唇,“是谁来了?”
“诶诶,不要乱动!”白群将他轻轻放倒,盖上被子,非常严肃的告诉他:“再动又会流血的。”他看见姚溪暮眼中的盼望如同风吹过沙堡,迅速的塌陷下去。白群扭头看了来人,是暗香六合的山吹与墨离。
两人前来送饭,站在一旁劝慰姚溪暮。
山吹不太会劝慰人,张口就说:“江湖中受伤流血是很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墨离比山吹好不到哪去,搭腔道:“是啊,姚少爷也不是没受伤过,这次看着严重,但都是皮肉伤,不会死人的。等你好了,我请你喝酒吧。”
白群看他俩说的越发不像话,连推带搡将两人撵出门去,转身做到床沿,将药膳喂给姚溪暮吃了,又劝慰道:“姚少爷年轻,身体强健,过两天又生龙活虎了。青阳使的这个药就是敷上去的时候疼一点,但是药效很好,还不会留疤呢。”
“我师父的药,当然很好很好。”姚溪暮隐忍着什么,最终没有忍住,开口问:“白群哥哥,少主来过吗?”
“来了又走了。”白群补充一句:“他怕温公子干出傻事来,在书房守着。”
“白群哥哥,我想睡了。”
“是该睡,好好睡,有什么就叫我,我在隔壁。”白群替他掖好被子,吹灭床头的蜡烛,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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