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
他打架经验不算丰富,但这次胜在出手快,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再撒丫子狂奔。
在一处人流量大的路口,王敬尘靠着树喘气:“那什么,姑娘,你快回家吧。”
女孩子头发凌乱,黏着泪水,但大眼睛扑闪扑闪着,是特别动人的表情,可惜王敬尘只顾着缓气,压根没空欣赏这人见尤怜的容貌。女孩喃喃开口:“谢谢你,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王敬尘也不在意什么报答不报答,又不是武侠江湖,他摇摇手,又嘴欠地补了一句:“你怎么报答?以身相许不成?行了,我也要回家了。再见了啊。”说着就自己先走了,并没有送佛送到西的觉悟。
这事算他暑假打工的一个插曲,他也没当回事,每天忙得像奔跑的陀螺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随手拉一把的人?
庄宇凡再见到他是高一开学前一个礼拜。
那是个夕阳骨碌碌滚落山坳处的一个傍晚,蝉叫得格外卖力,势要把白天没骚扰人类的那份补回来似的。庄宇凡看着晒黑了一些,但就是比原来黑了些看着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年。他的头发长了一些,风一吹,撩起额前的碎发,可以看见他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刚毅英气的眉,修长整齐,衬着沉静的一双眼,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少年,在人堆中,让人想一眼不看见他都难。
他从庄漫雪家里出来,提着两袋东西,一袋是庄漫雪交代他给王奶奶的,一袋是庄才国给王敬尘买的东西,在当时都是稀罕货,海外舶来品。
庄宇凡运气几次,心理建设几次,王家门口的草踩秃了一块,那圆滚滚的憨娈落日又沉了一截胖身子,他才抬起了要敲门的手。
眼前的门突然就开了。王敬尘站在门里看了看外面站的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庄宇凡本来想,如果应门的声音是王奶奶,那就把东西提进去;如果是王敬尘,那就把东西放门边再偷偷溜走。谁知道,这门还没敲,两个人就打了个照面。
还是这德行,等他开口得等到过年。王敬尘挑起一边眉看他:“漫姨的?”
庄宇凡收拾起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说:“还有庄才国的。”
王敬尘侧身让他进去:“奶奶在里面,你给她吧。”
说着就从他身边溜走了。
庄宇凡看着他背影,神情是说不出的落寞。在王敬尘越来越远的背影里,想起自己在国外跟一个心理医生聊过的话。那医生说:“任何一段人际关系,都不是单一的索取和付出,它们是双方面的。你说的那个朋友,你说对方是很重要的一个人,那你为什么不能为重要的人试着去改变?在你的叙述中,你希望他只围着你转,他只关注你,看到他身边热闹会不开心,你变本加厉地对他态度刻薄,他又一次次地如你所愿,也愿意让着你。你有没有想过,只有退让和步步紧逼的关系是很容易走到尽头的?孩子,你愿意来说,说明你心中在反省,想寻求改变现状的方法,相信我,打开心中的牢笼,你们会看到一片晴空的。”
他这段时间反思了很多,随着阅读面的扩宽,庄宇凡意识到自己的毛病,可是骨子里的东西能这么容易改吗?我们很多人随着年龄增长会知道自己的优劣处,潜在的阴暗面,有的人能改,有的人则死到临头了也无法刮骨换髓地改一次。
临头了都推给了没办法。
没办法,我做不到,我试过了。
庄宇凡无疑是那种自制力和执行力超凡的人,他一旦想做出改变,就是做不到也逼自己去开一个头,虽然这个头一冒出来就被王敬尘兜头泼了盆水。
狼狈极了。他想。
这个当年一步也不肯迈出庄漫雪家的少年,一个人提着大包小袋,找上了门。门是开了,可是要找的人三两步就跑开了,他感觉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积攒来的勇气就像一根管子,随着王敬尘走远越拉越细,细之又细,随便一个锋利的目光都能叫它断得干净,然后,无以为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