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猛然叫来了不远处的马车,邓骘忽的上前,扣住刘肇的肩膀,问道:“陛下要去哪儿……”
刘肇看着怀中的窦归荑,这句话,却是对她说的:“我送你回扶风平陵,好不好……我们马上走,山川明秀,浅溪潺潺,天高云疏,春暖秋凉,我带你,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邓骘一惊。
刘肇竟然说,我。
窦归荑却软软地呼出一口气,再艰难地吸入一口气。
“回不去的……早就,回不去了……”
那是她的来路,却非她的归途。
这便是,宿命。
刘肇却已然固执却又小心地带着她,跨入那一架马车。
天空中又诈响一道惊雷。
窦归荑视线已然开始模糊,刘肇抱着她,却再也感觉不到,她的眼眸中曾有的光芒。
“不要降罪……邓骘……他……并不是恶人……他的内心……其实……是极其脆弱的……从今后……信他……用他……”
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的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别人呢。窦归荑真的不知道。但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了。多么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她无比贪恋,明明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加依恋,但她,却也想成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里,唯一的眷恋。
这教她,如何舍得。
舍不得,她舍不得。
——这世间,多的是,舍不下,也要舍下的。
那一日,长街熙攘,灯火阑珊,她撞到了他。和他今日一样呢,穿的,是一袭玄色的长衫。烛火辉映里,他的脸好生俊俏,只可惜,终将兮来久忆,少年兮梦如歌。
他便是她一生所求的如歌幻梦,而她于他,终究不过尘世浮华中的一段记忆。
“你可知,遇见你后,我便无数次……无数次……做着同一个梦……”她在他怀里呢喃,他拉过一侧的大氅,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
“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梦呢。”刘肇压抑着胸腔内就要迸射而出的什么,嘶哑着声音,温柔地为她别起鬓间的发。
表皇兄,你且听我,缓缓道。
“十五……束发髻,十七凤绣……红烛熄。十八诞……诞一子,双……十儿女尽……绕膝。须臾琴瑟……御,岁月……静好……已而立。幼……女……倏亭……亭,簪……花……相思……对……镜啼……”
她好似,渐渐地喘不上气了。
刘肇的眼角,无声地又是滑下一滴泪,却又害怕她看到。便别过了脸去,尔后,深处手,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脸颊。
一如很多年前,她时常做的那样。
“一……一……日……送……送女……嫁……”
刘肇默默地接过她的话,轻声道接道。“一日送女嫁,方知至苦乃相离。老来多病痛,寒日执手互披衣。夜里梦忽起,少年事过泪依稀……”
却没有办法,真正顺畅地将这个共同的梦说完。
这也是他的梦啊。
多少次深夜寂静里,萦绕不去,那是这人世间,最美的梦。
忍着鼻腔的酸楚,刘肇正坐,温柔地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数十春秋过,古稀恩爱两不疑……岁暮定来生,耄耋药石无可医。便是这样的梦,是不是。”
“是……”窦归荑安宁地应和,吃力地睁着眼,却只能模糊的。看清他大致的模样:“多少次……表……皇兄……我多少次……想许给你……这样的人生……”
“想陪你走完你的一生……我想让你,永不孤单。”
窦归荑嘴角微微的笑着,无神的双眼里,却淌下了冰冷的眼泪,“可是,表皇兄……还记得,你问过我吗,你问我……何谓君王……”
刘肇心疼地为她擦去泪水,但那眼泪,好似流不尽一般。
明晃晃的闪电,透过马车窗缝隙,照亮她苍白的面容。
“真正的君王啊……便是那赤金王座上的……”
“一世孤寂。”
一步步揽权,注定,也是踩着刀锋,一步步走向永恒的孤寂。
从来没有人,能够救赎的,这样的孤寂。
轰隆隆。
惊雷,在耳畔顿起。
刘肇渐渐放大了瞳孔。
直愣而空洞地,望着眼前的无尽虚无。那是春生秋落里的腐朽。那是朝生暮死间的扑火,那便是,无论如何挣扎,无论如何反抗,都逃脱不开的,真正的宿命。
你记住了,好好地活下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你不曾负我,亦不曾负天下人。
你能明白吗。表皇兄。
“别害怕……来世,也会是如此……生生世世,只要……教……我遇见……了你,哪怕……只有一眼,我也……不会……将你错过……”
她的嘴微启,眼睛慢慢合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表……皇……”
声音愈渐小了。
她觉得,脑中逐渐被一片混沌侵蚀,眼前,也一点点地染上如墨一般的黑暗。
这便是……死亡吗。
她感觉不到他抱着自己的温暖,也再看不到他眼里倾泻而出的绝望。
对不起,表皇兄。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但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刘肇感觉着却只是僵坐着,仿佛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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