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夜深更寂,苏宅主院的卧房烛火未熄。映着南窗外的树影婆娑,凉风拂过哗哗作响,倒是隐去了室内的轻微动静。
“明日我须早些起来,陆齐怕是还在养居殿侯着。我听说你向来浅眠,如此可会扰着你”萧景琰歪着头向身侧闭着眼目的人轻声笑问道,“方才......你累不累”
“既如此说......”梅长苏轻轻向他靠了过去,柔软干燥的里衣让他更觉困倦,模模糊糊的应道,“那陛下不如现在就去罢。”
萧景琰笑着伸臂揽过他道:“都这么晚了,你要我去哪里?可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梅长苏也不免好笑起来,那困意竟是稍去了些。却是仍旧阖着眼目道:“陛下明明方才还说我不讲理,如今怎的又跟我论起道理来了这才是没有道理。”
萧景琰笑意更深,附耳过去向他道:“怎么忽然想通了,倒叫我吃惊。还疼不疼”
梅长苏依然不曾睁眼,心内却恨恨的想起白日里萧景琰尚未来苏宅时蔺晨的一番混比。比什么不好,非要比出春秋里的景公羽人来。心下虽如此想,可又如何肯说出来,只恼羞成怒后冷笑一声道:“分明是你迫我,等我得了空便跟静姨告你一状。”
萧景琰闻言静了片刻,而后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靠在他颈侧的人,怔怔的出了回神,良久方问道:“长苏,那日你进宫的时候跟母亲说了什么?”
梅长苏道:“就是之前我命人刺杀先帝的事情,本来想着怕是你要降罪,便特意告诉太后让她先不要告诉你。”然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静姨似乎很难过,虽然她不说,我却也能看出来。从前我从来不曾想过她会为了先帝难过,我还道她......”
还道她恨极了他。
知道梅长苏语意未尽之处,萧景琰却也低声叹气,揽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低声道:“我真害怕。”
梅长苏闻此言语终于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就着烛火,凑上去仔细打量了他许久才轻声问:“景琰,你怕什么”
烛火映衬下,萧景琰的眼睫微微覆上了些许阴影。他抬手示意梅长苏躺下,缓缓出了口气才道:“母亲既然能察觉出异样,会不会也有旁人能察觉到?你那日同我说已经处置了那个滑族女子,动手动得可利落长苏,咱们如今内忧外患,着实是一步也错不得。”
梅长苏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你虑的是,可这世上又哪里有万全之策。我当日所为确实是失于冒进,但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如今正经的是该防备献州的献王和北燕慕容氏才是。”
“上善伐交。”萧景琰沉声向他道,“我预备年下给献王加封。”
梅长苏便微微笑起:“那拟个什么名目呢?”
萧景琰轻声道:“越氏的疯病越来越重了,前日连献王递的请安折子都撕了......太医说,她大概活不过年去。”
梅长苏心下隐隐一动,只觉有一股不知名的失落,遂轻声问道:“倘若能活过年去呢”
萧景琰的眉眼安静,语调亦是平缓:“虽说事无必然,但想来太医说的话,那便大抵是不会错的。”
沉默片刻,梅长苏也低声附和道:“也是。那这次加封便算是抚恤了,等过年献王进京时,你打算怎么加?”
“封号为‘襄’,便赐九珠冠。”萧景琰想了想,又轻声笑道,“献王爱醇酒美人,再赐他些美人罢。”
“说起美人,从前献州传来的消息说,献王似乎很是宠爱一个叫夜来的舞姬。传闻中那舞姬很是善妒,你可别把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梅长苏含笑道,“初次听闻那夜来的名字,我还道那是个善女红的姑娘呢。”
萧景琰不由亦笑:“姓薛的姑娘么”
梅长苏笑叹道:“我如何知道。”
然后萧景琰渐渐收了笑意。寂了半晌,等到梅长苏以为他要睡过去时他才轻轻开口:“长苏。”
却是在唤梅长苏的名字。
梅长苏低低应了一声,尔后便听得萧景琰语气郑重的问道:“你想过娶妻么?”
话音方落,梅长苏便觉得萧景琰方才已然松开的揽在腰间的手臂再加几分力道,竟是要将自己紧紧箍入他的骨血中的意思。不免心下也微微好笑起来,却不肯轻易回答,只缓了口气向他:“你说呢?”
萧景琰闭了闭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已是含着浅笑:“便是真的要娶妻,也得问了我的意思。”
梅长苏忍着笑问道:“倘若我不问呢”
萧景琰沉吟片刻,轻声笑道:“那便送我一张喜帖罢,也让我瞧瞧你的夫人生的是何等人间殊色。”
梅长苏翻过身去,口中犹道:“这可越发不像话了。且趁早睡罢,明日你我还要上朝呢。”
一夜将罢,待得翌日夤夜时分萧景琰果真悄悄起身,也不曾惊动梅长苏便离去了。此后数月朝局渐渐平顺,虽偶有波折,倒也无甚大事。献州又先后往金陵递了十三道请安折子,先是寥寥几句明显的塞责之语,尔后便尽是询问越氏近况。
萧景琰早在即位之初裁撤官员之时便将左右中丞尽数撤去,将权责收归复又重新划分。那原左中丞东方峙在他如日中天之时尚敢冒险往内宫传递消息,如今朝局繁复萧景琰自更是不肯轻放了他去。反复思之,又问了柳澄史元清等几位重臣,权衡之下便将他调至中书门下。
皇后有孕转眼已有九个月的日子,阖宫都在看着这个注定身份最尊贵的生命降生。皇后很是喜欢萧典伉,闲下来时还会考教他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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