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裳却微微一笑,诚切地望向她的双眼:“如果天谕仍在为此前元生造化球制造的‘一日光明’的恐慌而忧虑,属下认为大可不必。同样是面对乞食者,天谕觉得赏他一饭之恩和告诉他一条通往永生之国的路,哪一种更有吸引力?”
圣航者如何不懂,美目中掠过一道光,却转瞬即逝。
秋云裳又道:“自然,针对眼下的时局,圣裁者审时度势,采取的一系列舆论造势、处置得宜,那些不知死活之辈必有大患……”
鸠神练听他絮絮道来,条缕分明,如有一只有形的手拂过心房,当即顺过了气,宽解不少。她点点头,道:“眼前尚有一事、关乎我教存亡,还请秋殿同我共往殿内一叙。”
时至中宵,黑罪孔雀一听传唤还是立刻就赶到了明境玄都正殿。祭日将至、多事之秋,教内紧张的气氛凝结如胶,他直觉鸠神练此时召唤必有要事。只是在看到秋云裳也尾随天谕而至,略感意外,但也只是短暂的一愣,随即向圣航者致礼。秋云裳神色如常,沉默地自觉站到了他身后。
少顷,一直养伤的梦骸生也姗姗而来。
“三十万赦天大祭举行在即,为保平顺无虞,特来向诸君交待诸般事宜……”
梦骸生强撑了听了半天,越听越心寒:整个计划中,分毫未曾提及出兵烟都之事。想也知道,眼前的神女一心一意指望着用那三十万教众的性命得道飞升,至于小小魏坤舆的血仇早已无关宏旨。
“启禀天谕,属下以为,烟都自始至终对我教虎视眈眈,几番作梗,不可不察。”他还是忍不住出言请命。
鸠神练眉头一蹙,弁袭君已飒然转身拦阻:“烟都种种举动,早已引起正道的忌惮,加上秋殿此前大肆扩散的龙珠之谈 ,中原武林怎会放任坐拥元生造化球的危险因素存在于世,又何需我们亲自动手。赦天大祭关头,万不可为一己之私节外生枝,静待他们自取灭亡方为上策。”
这已经是言有所指的批驳了,梦骸生垂眸的余光里还能捕捉到地擘托着宝印的右手、食指尖利的护甲随着他的话小幅划出的亮色的弧线,仿佛全都剜到了自己的脸上。羞愤之下,噤口不言。
刻意无视了这段尴尬的沉默,鸠神练犹豫了一下,又道:“方才吾去探病尊,偶然从他那里获知,我教内部似乎另外埋伏了隐忧,只是他言语含糊,本座尚未参透……”
座下三人面面相觑,惊讶于铁桶一般的萧墙之内竟会有异数。大殿正中,失去了老印、死印,显得残破无光的皂海荼罗大阵的辉亮照在众人脸上,阴晴不定。
忽而,所有人像是醒悟到什么一般、目光锁定到秋云裳身上。“秋殿……莫不是你……”
秋云裳自玄境明都走出、散漫着步子回转罪狱。牢狱深广,层层嵌套,日夜不绝的鬼呼神泣之声又总是彼此相似,但这里每一个人被关押囚禁之人的面容,他都过目不忘。因此,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一间牢房前。
甫一站定,里面的人已然闻得动静、扑到了近前:“秋殿!秋殿可是已奉了天谕的旨意来释放在下?”
秋云裳上下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并不是。”他转正了对着他,慢慢在广袖中叉起两手,道,“只是本座偶然想起东井君尚被囚困在此,罪狱受吾管辖,共事一场,于心不忍,特来看望。”
凉守宫气力一空,抓着栏杆软软瘫倒,复而又猛地立起:“强攻烟都的主意明明是梦骸生自作主张,他擅自行兵、折损精锐,与吾何干!可你们为了保住生尊不倒,便把我当做替罪羊!治一个所谓‘劝谏不力’之罪、简直岂有此理!你们就不怕报应!”
为了杜绝万一,扑灭隐患,你这个外人的生死实在是不值一提了。秋云裳微微仰天一叹,冷淡的表情分明就是大写的“不怕”两字,他拢了拢双手,貌若安抚道:“东井君无需懊恼,三十万赦天大祭在即,到了那一日,众生都将平等地接受神意的洗礼,过去一切是非善恶,也尽可烟销了。”
秋夜阴凉,罪狱主事的一席话也更如金风吹遍,四下无音,回音袅袅,无端眼前就有一片寸草无生的景象漫延,寒意顺着凉守宫的脊柱瑟瑟地爬上脑后,惊得他冻在原地,人死灯灭般没了声息。
茕茕的足音渐远,凉守宫失了主心骨,“通”一声瘫坐在地。
“三十万赦天大祭在即……”
“众生都将平等地接受神意的洗礼……”
“尽可烟销……”
恐惧的漩涡迅速吞没了他,四肢百骇都没了着落,只觉得一股巨力正拖着他沉沦、沉沦,永不触底。
不……不……我替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你们怎能!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抹了一把额头,厚厚的妆粉糊成一团。毛骨悚然,极致的恐慌下,竟不能晕过去,神志像泡在冰水里清醒,如同有一把荆草缠着他的脑袋,不断收紧。
“啊……啊——啊——!!”他不堪折磨地大叫起来。
暗夜下的囚牢,只有主道上孤零零燃起的一支松明火把远远投来昏昧的橘光。
凉守宫喊累了,大口喘着气,绝望地盯着那还在不停摇摆的火团。深青色的烟,无动于衷地升起,消散于无形。
烟……
空洞的双眼忽然又有了聚焦,他极速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在意,立刻凭空书写了一行字,化作白烟、飞入云穹。
另一边,梦骸生怒波难平地步出议事的正殿。不能亲手复仇的恼恨让他心血燥动。
决不罢休。他才不管什么赦天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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