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解,包裹着的绸料滑落,露出一把琴来。“之前行十二化浊阴祭,总觉得那礼乐呕哑难听,当时格外怀念千宫的琴声。这把‘春令’据说传自伏羲,上面的蛇腹断极是难得。名琴寂寞,庸人不识,吾命人从库里找出来的时候,琴轸已失、岳山崩损,殊为可惜。吾重新加了玉珍,又照着《琴决》正音。‘士无故不离琴’,来日还要领教千宫超绝琴艺。”
痕千古忙起身接过,捧在手中拿细指拂过晶莹的丝弦,小心把玩着看。“吾琴技荒废许多年了,恐怕宗师失望。等闲时重新练过,看看能捡回来多少吧。”
古陵逝烟也不勉强,只陪着他一道赏玩了一番铭文、断痕之类。
临走时,痕千古在他身后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听说竹宫之前欠了一屁股情债,近日终于被人追讨上门,颇是烦恼,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宗师莫怪。”
古陵逝烟回身看看他,夜已临,宫灯高悬仿若枫红,他眼里有难得一见的迷茫不解,清冷的眼珠泛起水波,真似含情一般。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痕千古端着琴,站立良久。
吴丝蜀桐张高秋,千古情愁。冰凉的古琴有着一副狭长的器形,线条流畅优雅,仿佛是坟前的碑。
这就是痕千古和古陵逝烟的终点。再不能求更多了。
他亦年轻过,心怀期盼,争锋相抗。后来过了那么多年,再不如愿也被逼无奈地改成了把什么都看得像春去春来那么淡。他随手撩弦,一截清音亮澈流过耳畔,恍惚能看见那个人埋首调音的专注神态。也许他早已不剩下什么,可抱在手里的这件物事总归还有沉甸甸的份量。
他把琴束之高处,非平常视线所能及之地。
幸好,烟都千宫所寻的,又岂是琴而已。
澹台无竹在梦里,忽然觉得有什么人冲他耳朵吹了口阴森森的凉气,人给活活吓醒了。秋凉如水泼了他一身,一场大醉麻痹了功体,任由寒气横行五内,冻得他脑子都转不动了。
“小红——小绿——今儿什么日子了?”他拖长了声音冲外面喊。
半晌都没人理他。他孤零零地托着头,等待如潮的昏聩退去,然后晃晃悠悠地撑着书案起身。
视线往下,看到他一边狂饮一边挥洒的凌厉笔触,怪石横岭狰狞可怖,一道道枯墨的锋利边缘宛如鞭尸的伤口。他胡乱把宣纸揉碎,着急就要烧掉。一扭头,只见已经凉透了的薰炉上烟气未散,正凝成四个字“疏楼龙宿”。
澹台无竹大骇:他怎么会忘了要去监视疏楼龙宿的动静?自他躲进柳含烟已经过了几日?……心脏狂跳了起来,身体忽就失了份量,轻飘飘得没了着落,人摇晃了一下,立马疯了似的冲出房间。
疾步走到外面正听见小绿的声音,“……竹宫交待得清清楚楚,任何人不得打扰,我管你是谁,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澹台无竹循声望去,两个下人装扮的人正欲闯入阁中,正是他的手下。对面鹅黄钗裙,身量纤细,可一叉腰竟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顿时一股无名火蹿上脑门,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下去。
“啊——”小绿一声惨叫,人跌在地上,鲜红掌印烙在她当场肿起来的侧脸,花钿摔了一地,珠玉乱溅。
“妹妹!”红衣在眼前一闪而过,小红一面把人搀起,一面青葱食指已钉住澹台无竹面门,尖长的血红指甲宛如蝎子的毒尾,“澹台无竹!你不要太放肆!闇亭一脉的人可轮不到你教训!”
浑身打颤的小绿在她怀里茫然睁着水汪汪的杏眼,昏花一片,却还下意识地拉着她孪生姐姐的袖子。
澹台无竹看着她俩自己也是发蒙,隐在博袖里的手抖个没完。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去逼问那两个人:“是大宗师那边有什么事吗?”
呆若木鸡的手下忙应承道:“是疏楼龙宿!属下瞧见他好似往姑射山去了!”
“嗤——”的一声,松明火把又灭了一枝。
漫长的商议陷入了僵持,梦骸生白着一张脸坚持到此时,攻打姑射山的提议遭到地擘的反对,一口气憋在胸口,伤势又要加重了。逆海崇帆三十万赦天大祭的举行已到重要关头,接下来一举一动不容有失,他的主张是,古陵逝烟动用元生造化球,功体大损,趁此时机先拔了烟都这个祸患才能有备无患。
弁袭君重出,花了点时间听完秋云裳的报备,直觉时局已大改。正道连番折腾,却是前仆后继,隐忧重重;烟都死而不僵,甚至还有靠拢正道的苗头;更致命的是大宗师运用元生造化球替苦境连通四奇观地气,这是暗夜之咒这么多年来面临的最大信任危机。
要对烟都下手吗?
显然不能。他暗中摇首:“生相不要再执迷于旧仇,时移世易,烟都多半已经站到了中原武林一边。就算二者尚未真正携手,但烟都这么久以来大肆渲染他们的正面形象,蛊惑人心,若是出了什么事,舆论也会逼着正道施救。如此前秋殿所言,逆海崇帆内部已现观念分化的苗头,当务之急,我等应当料理清楚教内的争论,避免祸起萧墙。”
秋云裳站在他下首,闻言附和道:“属下亦赞成圣裁者的观点。古陵逝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特意露出这个破绽,或许等我们兴师动众闯入姑射山,正中中原武林的埋伏,不可不防。至于那一日暗夜破除造成的影响,属下以为,仅仅一日,暗夜重回,其实是中原与烟都自证其伪,我们正可抓住这一点论证他们所作所为的不可长久,从而挽回民心。”
玄境明都正面墙上四印合成的皂海荼罗阵仿佛汪洋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