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袭君扬眉,冷哼一声:“欲盖弥彰。”
再不手软,双手握锏直劈,一道电光呼喝着朝奔着长河的那两道人影袭去。
西宫吊影自忖不是对手,当下最要紧的莫过于渡河、退入烟都,前头这些虚影重重、故布疑阵,无非是在给自己的这条动线打掩护。
弁袭君揣度得一点不错。西宫吊影只觉得长风赫赫尾随,吹得背脊一片冰凉,巨大的一股压力把他封堵得无处可躲。
心念一转,把人密实地护在身前,乘势纵身一跃。
看似平静无波的河水,深处却是暗流汹涌,顷刻间就把人吞噬卷走,一下数里之遥。黑光徒然打在水面,激起水浪四溅,震荡起的洪波更把二人推向未知的深渊。
这一头,朱寒等人忧心忡忡地听密林外一浪高过一浪的打斗巨响,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黑夜下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和一阵阵难以承受的风压,快把藏身于此的他们都折磨得扭曲变形。
然而前一刻还是草木皆兵的战域,这一会儿又毫无预兆地偃旗息鼓,一下子除了隐约的流水声,又安静到置身墓穴里一样。
“怎么样了……”朱寒的问话里已经带上了哭音。
“你问我……我也……”凉守宫和他一样六神无主。请旨的烟讯已经传回去很久,却迟迟没有回应。
“不行!就算大宗师责罚我也要去找公子!”朱寒抱着剑就要闯出去。
凉守宫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大胆!……”
更多的训斥正要发作,一道水色身影在此刻破虚而出。
竟是大宗师驾到。
“丹宫如何了?”威严的声音在每个人头上兜头灌下。
众人很少这么近距离接触大宗师本人,一声问话都来不及分辨是什么意思,赶紧跪地再说,所有人整齐划一地伏倒一片。
还是凉守宫颤巍巍答道:“丹宫、丹宫与那妖人缠斗良久,刚刚才罢手,未知……未知输赢……”他越说越心慌,硬着头皮抬眼去看大宗师脸色,只见那张脸如冰雕、如雪琢,看不准有什么表露,但那蓝灰色的瞳仁闪过如冬日冻结湖面上的反光,他就像是迎头撞上墙了一样闷下头去,抖着声音道,“守宫!……守宫一直谨遵大宗师之命!严阵以待,不敢越边境半步!”
古陵逝烟静静听着,但见他长身肃立,俨然就是出鞘的百代昆吾。
“凉守宫,总有一天,吾会赐你一个腐刑!”
凉守宫被这五雷轰顶的一句劈得呆若木鸡,佝偻的躯体像被抽走了骨头,一下就瘫到地上,立马嚎啕:“守宫立刻发兵去找丹宫回来!!”
忠心还没表完,大宗师用剑的那只手狠烈一挥、斥止了那些废话,旋即冷袖翻舞,浅金色发丝凭风卷翳,状若烟霭纷纷,一道疾风过处,人已散失于光影离合之中。
凉守宫痴愣半晌,突然凄厉叫到:“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本宫去救人——!!”
深水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人,西宫吊影被一下一下的水流重击,这具躯体简直要被洪水猛兽嚼碎揉烂似的。深秋,又是凌晨,水冷如冰,冻得遍体有如万虫噬咬,又冷又痛又麻,几乎没了知觉。唯有左手死死抱着宫无后,提着一口气,万万不敢松劲。
不知漂了多久,他渐渐感到水势变缓。一低头,无后好端端抓在手里,他已近似龟息,外在环境已经影响不到他分毫,身上甚至能感到高出自己的那么些暖意。
就是在这微蒙的一瞬,他看到包围着他的、不可思议的波光粼影,仿佛揉碎的光阴,夹杂着他微不足道的破败生命与灵魂,被看不见的手、专横地抛向身后。
屏了太久的气,心肺都已负荷到了极限。他奋力冒出水面,在冲荡回旋中辨认出一个浅滩的方向,使出最后那点力气蹬水浮去。
先是把无后推上岸边,西宫吊影已筋疲力尽,自己竟是靠着一波潮涌才勉强上岸。他大口大口地换着气,胸肺间似有一柄钝刀在来回切割。意识慢慢模糊,却不敢放弃清醒,身体上传来的不寻常的寒冷,针扎一样刺骨,只怕一睡过去,就再别指望会醒。
可就在这一刻,空中却传来什么野兽的嘶吼。
是两只禘猊,摇头摆尾地托起逆海崇帆地擘的玉趾,不疾不徐,姗然款至。
西宫吊影从未有过的绝望。
拖着一具好似已经不再相接的沉重肉身在一地碎石间缓慢朝宫无后挪过去,视野摇晃,有限的一点体力全部托付给了左手,硬是一寸一寸地匍匐过去。勉强覆在那个尚陷在深度沉眠的人身上,身体自己就擅自宣布放弃了似的,一根手指都已指挥不动。
风带叹息,片片吹落。
“因为悖逆了神,故必命丧于吾擦亮的刀。神子在呼喊哀号,因为这刀临到一切王的头上。”
铁幕降临。
“师尊……”西宫吊影攥住一截湿透的朱袖、低吟出声。
空气里擦过一声清亮的鸣响,眼角里寒光一片。
却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身首异处之类。
他复又睁开朦胧的双眼,触眼仍旧是一片红,只是被水浸得深沉。心又回到原处开始跳动。
于是费力地扭头看去,微蓝的曦光里,千万缕瑰异剑光,如柔条坚韧,萋萋吐绿。翠色漂至象牙白的长发丝丝流乱,鲜亮鹤氅代运四气,全身青碧的柳锋剑广纳林海之灵,翠色如流,盈盈画出一招“天皇御灵荡柳烟”,霎时扯开漫天的柳涛若金缕,亮比白昼,严丝合缝地织成一道高耸的屏障,将他们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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