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明天的聚会不要忘了。”和谷临上车前,又嘱咐一遍。
进藤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今天研讨会迟到了:“知道了,我不会忘的!”
“那就好,我走了。”和谷得到满意的回答,干脆地上车走人。
进藤插着兜悠闲地走着,脑海里还在想着刚刚的那一局棋。
和谷的基本功其实很扎实。他学棋时间早,又一直跟着职业棋士学习。
当院生的那几年虽然没有很大进步,但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对弈,会让自己的棋路越来越稳定。再加上和谷一直有打谱的习惯,用的都是历代围棋大能的棋谱。因此,不管是棋型还是棋感,和谷都是一般人之上。
但和谷的棋,总是缺少了什么,阻碍了他前行的路。
进藤想起今天这局棋最险的那一着。自己在作活的时候太心急,没有注意到和谷布下的陷阱,差一点就……也是差一点,并没有真的被困住。已经是要收官的时候了,要是当时和谷下手再狠一点,自己就赢不了了。
是了,和谷的棋,不够狠。
那么我的呢?
插在兜里的右手动了动,摆成捻子的姿势,进藤摸到了手指尖上的两个茧子,硬硬的,小小的,有点圆。
两年、五年、七年,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从不间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只为描绘出不一样的宇宙。
进藤信步走着,因思索而锁紧的眉目舒展开来。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断地下棋,不断地变强,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可是,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叫嚣着、闹腾着,让人无法忽略。
手谈、对弈、比赛、下棋……不管有多少种叫法,围棋纵横线上的三百六十一个交点,交点上交错摆放的三百六十一颗黑白棋子,在岁月的流淌中始终如一,不会有任何改变。
哦,对了,围棋还需要对手。自己的对手有很多,但一生的对手只有一个。
……
可是现在觉得,只是对手好不满足。
忽视、逃避,不予理会,顺其自然。也许这才是理所当然的态度。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有了一点之后,就想要更多。
进藤伸出右手,看着指尖那两个小小的茧子。
当年刚认识不久,塔矢就站在大街上抓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是不是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就开始不听话了呢?
啊,这么一想,我是不是有恋童癖啊?
进藤顿时黑线,随即又噗噗地笑了起来。
左上的联系在倏忽间就被切断了,左下的领地也处于易攻难守的尴尬地步,只剩下腹地还有几条活路可走,可是走出去之后往哪里扩展呢?右下已成为黑子的堡垒,右上的机会也不大。
塔矢衔着白子的手迟迟不能落下,因为不知道该下在哪里。
这盘棋……
“我认输了。”塔矢把白子丢进棋盒,不甘心地说。
好强!这种身经百战的气势,诡异神秘的风格,紫笛她,真的只有二十多岁吗?
还沉浸在棋局中的塔矢没有注意到紫笛的异样。
原本苍白的脸上布满虚汗,嘴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是发紫的颜色。听到塔矢认输的声音,紫笛心下一松,一直握在手心的棋子顺着身体倾倒的姿势滑了出去。
砰!
低头思寻棋局的塔矢只觉眼前有什么划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闷响。他奇怪地抬头,刚好看见紫笛倒下的样子。
“紫、紫笛!”
塔矢刚把紫笛背回房间,玄关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塔矢夫妇回来了。
对局室内。
塔矢端坐在父亲面前,攥紧了拳头。
塔矢行洋的目光落在棋面上,一言不发。
棋室里的气氛紧张到极点。
“父亲大人,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对弈会给她的身体造成…造成这么大的负担。”被父亲身上的气势压制,塔矢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第一次和紫笛下棋,还没下完她就晕过去了。”塔矢行洋的声音如往常般平静,听不出半点异样。
塔矢默然。
“后来我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棋。”塔矢行洋还是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她回答我说,一百年。”
塔矢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了,可转念一想,更迷糊了。
“我在中国待了很长时间,一直不知道中国围棋界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塔矢老师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波动,“进藤还是院生的时候,曾经跟门胁下过一盘棋。棋局结束的时候,门胁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知道,进藤的回答是什么吗?”
塔矢突然想起第一次跟进藤下的棋,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进藤那个孩子,居然回答‘一千年’。”塔矢老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但很快就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塔矢还无法理解的神情。
塔矢缓缓低下了头,他看不懂自己日益年迈的老父亲,也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为都没有真正看懂进藤。
可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人。
“父亲,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呵呵,只是觉得有些事,是到了该说的时候。”
塔矢行洋伸出一直放在宽大衣袖中的右手,拈起一颗黑子放在星位。
然后收回手,敛下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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