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年的春天,徐碧城小产后唐山海悉心照料,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现下身体已经大好,本想抽些时间多陪陪她,却在这时接到消息:汪精卫旧伤再次复发。他的日本主治医师建议汪精卫去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进行救治。周佛海接到电话要立即赶往南京,徐碧城知道汪精卫这一去就没命再回来,政局朝夕即变,实难捉摸。她建议唐山海一定要想办法跟着周佛海去,不然触摸不到变革的脉搏,会非常被动。
唐山海坐在书房,沉默了许久,说:“我知道形势一触即发,只是我也有私心。”他望着徐碧城,“我不想离开你。”
徐碧城的心被他塞得满满的,没说什么劝他的话,只是拉着他的手,轻轻摇着。唐山海最无法的就是她没声没息的撒娇,便答应下来说:“我跟白头翁汇报一下。”
那夜,已经入春的上海居然下起了小雪,春意料梢,公园里的梅花也多发了几枝。唐山海和徐碧城走在林间,他伸手要去摘下来,却被徐碧城拉住,说:“别,就这样多好看。”
唐山海忍住笑意,把徐碧城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老远便看见亭子中蓝胭脂一席红色大衣,在冲他们招手。徐碧城走近一看,蓝胭脂正拿着一支红梅,笑的特别开心。
“我没你这么矫情,喜欢就摘下来,光看有什么用。”
蓝胭脂和徐碧城给唐宋二人放风,她如是说道。徐碧城兴致不高,瞅着一树梅花直发呆,蓝胭脂调笑道:“知道唐山海是你心尖上的人,他走了你肯定孤枕难眠对不对?”她冲徐碧城眨眨眼,摸着下巴说:“要不要我去陪你啊?”
徐碧城白了她一眼,反口问道:“你跟宋先生办了这么久的订婚夫妻,就没下文了?什么时候真结婚?”
蓝胭脂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能跟我结婚才真是见了鬼了。”
徐碧城的感情经历蓝胭脂很清楚,但她从来没问过蓝胭脂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说喜欢就摘下来吗”徐碧城问她:“是宋叔叔不好摘?”
“不是,”蓝胭脂看着那个方向,说:“是他要抱着死掉的未婚妻过一辈子。”
徐碧城无话可说,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跟一个死人去争,毫无成就感。
唐山海与宋勉谈完了,四个人要一起往回走,路过一家钢琴店,蓝胭脂指给徐碧城看,说:“我特别想买这架钢琴,我爸非不让。”
“为什么?”
“他觉得我弹得不好,况且家里已经有一架了。”
“我们家也有一架,”徐碧城看了唐山海一眼,说:“我们都不擅长,摆起来不过是装饰。”
蓝胭脂没认真听徐碧城的话,她左右看了看,说:“没尾巴吧?”
宋勉握拳咳嗽一声,“你要干嘛”
蓝胭脂回头瞪了他一眼,走进店铺里面,老板是个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态度很温和,蓝胭脂说要试一试,他亲自调好了音色。
“谈个什么呢?”蓝胭脂想了想,宋勉却在催促她说:“快些,你又任性了。”
徐碧城和唐山海对视一眼,不由得发笑。
“那就送别吧。”蓝胭脂按下一个琴键,发出董地一声脆响,“弘一法师的送别,都知道吧。”
唐山海十分给人面子,说:“都会,都会弹来听听。”
蓝胭脂来劲儿,起了范儿就在街边的钢琴店弹奏了一曲送别。
情千缕,
酒一杯,
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弘一法师的俗世好友许幻园在破产之夜,也是个雪天,与之告别,远走他乡。弘一法师哀愁之际写下了这首送别,几年之后“天涯五友”再次相遇,几人家道中落,几人壮志难酬,更有人遁入空门,世事难料令人唏嘘。徐碧城想到其中典故,更加伤心,背着唐山海躲在一角唉声叹气,唐山海看在眼里,想到肩上重担,只能忍痛装作视而不见。
第二天晚上,雪不下了,倒是下起了小雨。唐山海站在专机的悬梯上,也不顾风雨,望着远处翘首而立的徐碧城,也不管她听不听的见,轻轻说了句:碧城,再见。
飞机穿过云层就是一片晴好,无风也无浪,窗外一片漆黑,趴在玻璃上也什么都看不见,偶有几点星火不知是飞到了哪座城市的上空。唐山海坐在机舱内,耳边是周佛海等人在开紧急会议,他却听不进去。
少年时,他混身是胆,从不惧远行,只盼能展拳脚,舍身为国,可如今他却真真实实担忧起来,忧心的事很小,却无一不跟徐碧城有关。
唐山海走后,并无大事,每日九点他必会给徐碧城打电话,生活琐碎,也是两人最期待的时光。转眼如夏,掰着指头算唐山海怎么也该回来了。
某日夜间,唐山海电话中语气有些怪异,电话那头十分嘈杂,好像是个酒会,还不断有人朝这边喊。
徐碧城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山海在那头打了几圈太极,徐碧城以为他周旋去了,便要挂掉电话,却没想到电话机那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快速说道:“经常去的茶楼你知道吧?”
“知道。”
“现在还没宵禁,你去给我买些点心在家放着,我想吃了。”
“好。”
话不多说,徐碧城知道肯定有情报要传递,家里仆人多,多半都是日本人的眼线。她只能便装作身体不舒服,让阿香叫了一辆黄包车,弯弯绕绕往茶楼走。
半小时后,徐碧城准时出现在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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