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隐瞒的。”顾镇晔问他,“李公子以为,西陵山庄、千鸿一派和飞鹤楼,关系如何?”
李承欢说:“三足鼎立,势如水火。”
“那我和龙无钺、陆鹤影,关系如何?”
李承欢发出惊讶的声音,顾镇晔略微一笑,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慢慢说:“世人皆以为三大派水火不相容,我和龙无钺,陆鹤影更是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的死敌,但实际上,我们几个,也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他回过头来,说,“对了,这其中,还包括我师妹霍无双,商华的大哥商夏,还有死在翡翠手下的贺家公子贺绍郎。”
李承欢讶然。顾镇晔接下来,向他讲述了一段发生在十几年前、已经快要被遗忘的过往。
那个时候,顾镇晔还只是西陵山庄一个初露头角的普通弟子,千鸿一派现在的掌门人龙无钺,那时也只是公舸县街头的一个叫“龙二”的小乞丐,至于陆鹤影,那时就已经表现出极高的武学天赋,深受当时的飞鹤楼楼主的器重。
有一次,商家公子商夏跟着自己娘亲省亲回来,路过城外一个树林,被一群乞丐打了劫。正巧陆鹤影在附近练功,于是顺便出手教训了那帮乞丐。第二天陆鹤影又在树林里练功,商夏带着挚友顾镇晔来感谢这位小侠女。就这样,三个人最先开始熟络起来。
之后的一些日子,他们慢慢发现每当顾镇晔和陆鹤影切磋武艺的时候,就有一个小乞丐躲在树林里看。商夏公子心地善良,常常从家里带来烧鸡烤鸭,招呼小乞丐跟他们一起吃。久而久之,小子姑娘们都玩儿到了一起。
贺家那个时候,还没有跟县令攀上亲家,贺绍郎和商夏,只是一个私塾里念书的同窗。陆鹤影、顾镇晔和龙二来找商夏玩儿,蹲墙根儿一起听私塾先生讲课,贺绍郎看见了陆鹤影,就移不开眼睛了,整天追在陆鹤影屁股后面跑,为此没少挨打。
而霍无双,也是被自己师兄给带下山,和这一帮孩子玩儿到一块儿的。
但这段时间,却是极其短暂的。等他们越长越大,就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远。
后来,西陵山庄内乱,商夏死了。陆鹤影越来越沉迷于练功,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亲近。龙无钺拜入千鸿一派门下,一心想要混出个名堂。
“父辈们一辈子都在争来争去,我们几个小孩子,却没有那个心思。龙无钺一心只想把千鸿一派发扬光大,陆鹤影只对武功感兴趣,而我呢,一心只想做个商人。”顾镇晔甚至是有点儿讽刺地说。
他执起那幅卷轴,说:“这白鹤戏水图,其实一共有三幅,都出自商夏之手。他少有才名,本来打算各画一幅送给我们其他五个人,只可惜还没画完,就……”
李承欢低垂眼帘,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早已经凉了。
“‘三山一水白,汀鹤影成单。人识浮藻意,竹篁歌里来。’这只是诗的上半首。里面有陆鹤影的名字,第一幅,是独独送给她的。后来,被龙二看到了,非要商夏一视同仁,不能单单只送给一个人,他这才不得不画了后面两幅。一幅给了我,一幅,现在在千鸿一派。我把我的这幅画给了师妹,她走的时候,也便一并带走了。所以这画,远远不是一个定情信物——这么简单。”
“这些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花嶙?”
顾镇晔叹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沉默一会儿,顾庄主才继续说,“如今我们剩下的这几个,人在江湖,皆是身不由己。我为了他,不惜跟龙无钺反目成仇,我们几个,再也没有可能像当年一样一起笑闹,彼此之间毫无戒备,无忧无虑。我为他做的,他到底有多少,是看进眼里了的呢?”
转角处有脚步声渐远,两人直到那脚步声完全消失,才又开口说话。
“李公子,多谢了。”
李承欢摆摆手,说:“他是自己要来听的,我没帮什么忙。”
霍无双走了,花嶙和顾镇晔和好了,李承欢最后一次站到山崖上,眺望陵山万里林海。南方的冬天就这样名不副实地过去了,二百五十年的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