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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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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XIII 长庚第七(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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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珧江畔,报时钟楼徐徐敲响整点,半轮橘红的初日咬着杳袅余音,终于挣脱云层,从烟波浩渺

    的江面腾越而出。这是东日空袭过后的第二日清早,城内各家医院仍充斥着大量伤者,铁路沿线的狼藉犹在眼前,相较之下,这江岸的一隅宁静,愈发显得朝不保夕。

    赵长庚手拿便礼帽,西装革履地站在钟楼顶层,隔着锈色铜栏,千里江景悉落眼底。他旁边站着个身量略小的中年人,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灰布马褂,踩双厚底黑布鞋,乍看上去不过是城里毫不起眼的敲钟人。但倘若有心打量也会发觉,其人通身衣物十分洁净,甚至还有长期叠压的齐整折痕,着实比寻常底层百姓讲究得多。

    这敲钟人正是乔装从津口赶回的老板,赵长庚知道他回来不久,可相信他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并最终决定自己何去何从——老板向来如此,你永远摸不清他有多深,而他也只要你绝对服从。赵长庚自识不是名合格的下属,他清楚老板其实在相当程度上纵容于他,正如他知晓老板从骨子里信奉集权,但自己向往的却是政客口中许诺的自由与民主,即便明知那如同理想中的乌托邦国。

    然而此刻赵长庚心中没有丝毫忐忑,他甚至惊诧于自己的平静。曾经痛恨于离开前线,去做幕后党派林立中的棋子;曾经惶恐于一腔热忱渐趋冷却,再看不清自己的选择究竟对错。而到如今他只想着:立刻调去渝川也好,从此便被弃置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等待老板的宣判,可那人在沉默过后,却只是对着江水喟叹:“好好看看吧,过了今天,可就瞧不见这样的景致了。”

    赵长庚哑然。昨日入夜时分,督统局津常区前方分站来报,言东日陆军先头部队已抵达潼阳郊区。潼阳距上珧城区不足百公里,一旦发动攻击不过是几小时的事情,然而直到此时,上珧的战备也仅仅限于本城,没有充足的军备,没有应援的迹象,一座孤城在精锐的敌军面前能硬抗多久?赵长庚扭头看向老板,似乎要从他每个眼神里找到确切的答案:“军方真要放弃上珧?”

    老板并不答他,只把目光放向天水交接的远方,仿佛千年独立于局外,无悲无喜的滔滔江河:“我们只负责传送情报,至于军方高层最终如何决定,就是督统局也无权干预。”他负手立着,声音难得和缓下来,像彼此年轻时曾经多少次的切磋与指点,“这就是所谓各司其职。不服,可以,先坐上那个位置,否则不要过问。别总想着学校里那套,什么民主、平等,说给娃娃们听得而已。你既然是个军人,就得无条件服从。”

    赵长庚转回视线,横亘在眼前的江水仿佛锁链羁绊着苍天双脚,钟声早已散尽,四下安静得很,他却有瞬间错觉,仿佛听到江风携来滔滔水声。赵长庚忽而苦笑:“是啊,军人服从命令,最终还是要向政客低头。”

    其实早有迹象,上珧南临長河、地处平原,周遭没有屏障,所以在成就其水陆交通优势的同时,也注定它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必争之地。眼下东边敌军的锋刃正沿河上溯,北方战事间不容发,南面長河切断退路,周边早无缓冲与斡旋的条件——如今的上珧就是一块鸡肋,要保,代价太大;不保,又平白便宜了东日。赵长庚心知,上珧的去留军部未尝没有过计较,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有分歧,最后不过成了各派别间政治生命的博弈。

    老板侧头用余光扫过一眼,笑得饶有趣味:“你怎么知道就是错的?存在即合理,如果某件东西真的毫无价值可言,时间自然会宣判它的死亡。”语句微微顿挫,不疾不徐仿若闲庭信步,“你看大凊初建的时候多少人反它,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分崩离析;可再过了三百年,不过场打着新旗号的革命,多快啊,那么大的基业,说要倒,就倒得扶都扶不起来。”

    “可你又怎么知道就是对的?”江面略过几只低飞的海鸥,赵长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沉声复述着,“中华二十一年,承系以为东日政府会制约北州军,中央相信什么九方公约、国联支持,党权派和军权派争得不可开交……结果呢,北州三关拱手让人,成了东日军方向全境扩张的跳板。这些都将被写进历史,后人会笑话死我们!”

    老板似乎全不在意,背手敲打着不知名的曲调,仿佛入耳的不过是几句顽童戏言:“历史是人写的,你要在乎这些,那真是想得太多。这世上信奉成王败寇,后人只会笑话失败者,至于那些上位者的决定,只要结果足够好,就永远是正确且有远见的。”

    “可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赵长庚蹙眉,他承认老板所说的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现实,却从来不认为这就是正确,如同他承认变化是永恒的真谛,但仍然相信有些信念和执着可以永生于世代相传的记忆。

    “你说的没错,历史的确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真相就在那里,但会去研究的终归只是极少数。民众总是愚钝的,你给他衣食,他便奉为你父母,又有几人会在乎那些已经逝去的、背影模糊的真相?所以说,成王败寇,谁掌握了发言权,谁就掌握了真理,谁就是正统,从来都是这样。”

    赵长庚沉默,因为他无法反驳,现在不能,甚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不能。民智不曾开化,所以志士仁人多被牺牲,赤胆忠心常遭玩弄。老板正是要他接受这一切,哪怕麻木。赵长庚想老板就是这样,不会为谁的冒犯而的暴跳如雷,他只会硬生生揭开所有自欺欺人的结疮痂,让人尝足自食其果的味道。赵长庚不想再继续这种沉重的辩论:“放弃上珧,那津常总站怎么办?”

    “报务撤退,其他人留下。”老板的回应毫无迟疑,但相熟如赵长庚,还是在他亦如既往的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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