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然黑逡逡一片,清溪已经回来,正背对着她歪坐在小杌子上熬药。她强撑着坐起来,连连唤了几声,却不见清溪回应。她不由得也静默下来,心却忍不住一阵发酸,果然是无用功,纪廷哪里会应下清溪的请求……
微玉又试着起了起身,无力的手脚却由不得她动作太大,往日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此刻做起来简直困难无比。
清溪似乎颇为郁闷,只低着脑袋不说话。她咬了咬牙,忍着酸乏总算是走到清溪身边,轻轻扳过她的肩头,这一扳却叫她半晌说不出话。
清溪一张应食不饱而颇为消瘦的脸此刻却肿得老高,苍白的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显然是叫人打的。见她沉脸不说话,清溪一张脸埋得更低,像是要钻入地里才甘心。
清溪那般早便出门,为的就是求纪廷一见,如今却挂着彩回来。她心里难受至极,不由心酸中更生出愤懑,捧起清溪的脸恼怒道“是纪廷做的吗?不答应便是了,做什么为难你!”
清溪听得她这样说,脑袋却摇得跟拨浪鼓般,一头扎进她怀里,委屈的眼睛里也终于忍不住眼泪,一粒一粒往下掉,含糊不清地道“我见着宁王殿下了,他那会儿得太后传侯得去慈宁宫,说晚些来看您。”
这话传得轻轻巧巧,说得也是温温柔柔,却如一剂猛药用在微玉身上,药劲大的让她喘不过气,他这样说是原谅她了?她又有些雀跃,他要来看她了,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忽地站起身,露出身在冷宫四年唯一真切的笑。一句话,竟将她的病痛也治好。随后,她撑着身子轻轻拉起清溪坐在床沿,拿热毛巾替清溪敷上,这才道“既不是他伤的你,那又是谁?”
清溪愤愤,狠狠地将毛巾抓在手里“是赵嬷嬷那个白眼狼!我晌午回来时见着殿下您昏睡在,湿衣服晾着,就知道又是她做得好事。您本就病着,若病势加重引发了背上的旧疾如何得了,那刀伤当初可是险些要了您的命的!我气不过找她理论,可她却动起手,我打不过她,所以才……”
微玉轻轻拥住清溪:“好姑娘,不碍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经不住温软,清溪又低低哭泣起来,终于软子,声音里满是哀求“殿下,等宁王殿下来了,您就求求他吧!殿下,我要扛不住了……”
这话说得她心神一震,又是她,害得清溪受苦了……可是,她该求他吗?
屋里药炉嗡嗡沸腾起来,微玉帮清溪拭了拭泪,安慰着清溪休息会儿。
她支起身坐在药炉前,将药罐盖子揭开一条缝,热气喷涌而出,晕在她的眼睑上,滚烫烫将她眼里蒙上层水汽。
纪廷的一句晚些来看她,让她心里多少抱有期盼,眼见着三更的梆子已经打过,她心里的那点期许也被浇灭殆尽。
打开窗,雪夜寒凉,寂寥无声。幽暗的夜色里,雪花仍在翻飞。
她立在窗前,凉薄的雪将她一颗心也沁得冰凉。
忽地,一声轻响自殿外响起,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不及多想,人已经奔去拉开殿门。门外却是静悄悄一片,半个人影也找不到。轻轻地一阵风过,有白雪压弯海棠枝桠簌簌落下。
微玉不禁自嘲,垂下眼眸,却有莹润柔光映入眼帘。
卷起裤脚踏雪行至墙下,那安躺在雪地里的暖玉,却忽地瞬间将她的心温暖。
玉仍是多年前她托清溪捎给他的那枚,看得出是常年贴身佩戴,玉已经柔润光滑隐隐透着温和色泽。
微玉心头一阵悸动,手紧紧握着玉放在怀中,眸子里忍不住发酸。他来了,他心里有她……
她将玉贴身放在怀里,躺在却辗转反侧。脑袋里,心里一团乱麻,脑袋里是清溪哀求的哭声,心里是玉的那份温凉。
临到天色发白时,她猛地起了身,眼神里满是决然。
是时候了,该和这冷宫诀别了!
一把火将芜殿黎明前漆黑的天点亮半爿,熊熊烈火蒸干了漫天旋舞的飞雪,将芜殿化作一片灰烬。
微玉立在殿前的雪地里,没有喜亦没有悲,耸入天际的烈焰映在她的眼里,心里却是一片空洞,只余芜殿倾毁时梁柱倒塌的哀叹。
直到被宫正“请”至慈宁宫逼跪在地,那寂寥宫苑倾颓的声音才在微玉耳边消弭。四年了,她在芜殿将身上棱角磨灭殆尽,慈宁宫却仍旧是四年前的摸样,殿前的寒梅吐露芬芳,红梅傲雪,异常美艳。
被宫正压着背脊,她身子虚弱没气力,顺从地跪地上,忍不住低头轻嗅,真香啊……已经那样久没闻过花香了,久到连花香都要忘记是什么味道了。若在芜殿再多住些日子,由着这副身子骨,也许这辈子就再也不会闻到这醉人的香氛,也再也看不到芜殿外的天了。
芜殿的天被圈成个方块,夏夜热得慌,铺了凉席睡在地上,夜凉如水,看着那样一方天,她总忍不住想,坐井观天的那只蛙,就是这样看天的吧……
殿前传来声爱怜地惊呼:“九殿下,您慢点,当心脚下。”
是太后跟前的大姑姑素芳在说话,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连话都是熟悉的话,只是这话已然不是说给她听。
有轻快的脚步朝她过来,她甚至能看到那双镶着珠玉的丝履在一走一跳,终于停在她的跟前蹲下,一双稚嫩的手托起她的脸,小姑娘歪着头,天真的声音跳脱着蹦出来:“你是微玉姐姐吗?你的脸怎么不是圆的了?不过你这样也好看,微玉姐姐一直是我心里的美人,我长大了就要像你一样!”
这话让微玉微怔,随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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