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将头点在一个节奏里,“要坚信不疑他们回头就在小区虐猫,或者专门堵孤老家的厕所。”
“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蛇皮袋。”
两人用对话把空间补得很满,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彼此的意识从糟心的历史剥离出一点。
“以后必须要找个又老又丑,身高不过160的才行。”方佳子信誓旦旦地调侃着。
“头发浓密的行不行?”苏然笑得直不起腰。
“当然不行,不求全秃么,半秃最完美。那被风一吹,两三根最长的毛发在盆地边缘迎风的样子,好迷人是不是。”
“对牙齿有要求吗?”
“有牙垢,却两颗漏风的话更加分。讲话嘶嘶嘶,自带回音效果啊!”
“遇到这样的男人,一定要嫁!
“不嫁不是人!”
但这也是六年前的胡言乱语了。
此时,方佳子端庄地坐在苏然对面,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回原处:“我以为我可以平静地接受你成为演员这件事……”
方佳子刚一开口,苏然就知道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她曾为方佳子的消失想过无数的理由,最害怕听到的就是——
“我嫉妒你。”方佳子的嘴唇颤抖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能这么成功,你为什么可以做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而我凭什么因为刘润梅一句话就只能留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我和你到底差在哪里……”
差在哪里?
苏然从四岁时便被父母塞进各种课外小组,书法是最先淘汰的,从小便写着一手烂字。接着是舞蹈,身体僵硬不能忍受拉伸的痛苦。然后是象棋……
经过大浪淘沙,唯一存活下来的是绘画。她把自己看成天赋异禀的人,读小学时便壮志满怀地打算将来用卖画来养活全家。那时书房有她涂的几百张牡丹,以至于到今天她一见到牡丹便闻到扑鼻而来的墨水味。
可是进了高中,班上还有一名同样擅长绘画的女孩子,同样四岁起接受培养,同样家里也有几百幅牡丹。苏然视她为棋逢对手的劲敌,可周围人并没有接受这套理论。那个女孩获得夸张的溢美之词,获得推荐去国外比赛,获得电视台采访,路途坦荡。
苏然不明白,美术老师不止一次对她说“她就是比你多那么一点”,苏然回家对着那个女孩的牡丹快要瞪出三维立体图,却怎么也领悟不了,究竟是哪一些,她究竟多了哪一些,请给出明确的说法,不要拿些称不出重量的虚无字眼把自己打发了。
“我究竟比她差了些什么?少了什么?”
不都是牡丹吗?叶子,茎,花瓣,染一层再染一层,笔锋转一转。铺面的墨水味。
差在哪里?
可好多人说:“有,她和你的不一样。”
苏然仿佛又看到了,那么早时,举着两幅画追问方佳子的自己,浑身的不甘和委屈。
方佳子当时言辞凿凿地回答苏然:“没有不同啊,你和她没有任何不同嘛。”她甚至还咬定苏然的画更好看一些。
“你还加了只小蜜蜂哪!”
可现在的方佳子却满眼通红,不断追问着苏然:“我和你到底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