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认不出来了,但他头上的玉冠她还记得——那是她买的。
眼泪唰地一下地掉了下来,成串似的往下淌,冯九珍心里百般滋味交织。默默地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抬手打算解开李完的衣襟,继续检查。
绿绦却上前拦住她说:“小姐,还是等仵作来吧。”
尸体在水里泡了几天,已经开始腐烂,气味算不上好闻。
冯九珍却甩开绿绦的手,固执地去解尸首的衣服,绿绦不敢强拦,只好摸出一方手帕,替冯九珍捂住口鼻。
光裸的胸膛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疤,胸口偏左处有一道新伤,伤口很深,明显不是在水中被石头撞的,倒像是剑伤。
果然,比起天灾,人祸更叫人防不胜防。
冯九珍冷笑着替尸首重新系好衣服,然后对一旁愣着的衙役说道:“我乃平王妃,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平王身上的伤十分蹊跷,你们几个小心把平王的尸首送到衙门去,请仵作来好好检验。”
既然平王妃已经确认了,那这尸首确是平王无疑,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王府的几个侍卫更是直接红了眼眶。
几个衙役小心翼翼地抬起尸首往回走,其中一个却突然走到冯九珍面前,呈给她一根笔管状的物什说:“这是连同平王尸首一起打捞上来的,兴许是王爷的随身之物。”
那是临走前,冯九珍送给李完的信号筒。
冯九珍盯着信号筒上的红线,手指越收越紧。许久,她朝面前翻滚的河水看了看,然后朝众人说道:“回去吧。”
“是谁!”众人还没来得及上马,一个江湖侠士,突然朝前方不远处一人多高的草丛里大喝道。
闻声,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推着一驾轮椅从草丛后走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容貌平平毫不显眼,可不正是杀手营的无咎。
无咎朝说话的人拱了拱手,赞道:“阁下好耳力。”
尧县阴雨不断,可他身下的轮椅却分外干净,直到看见他身旁壮汉双肩上背着的东西,众人才察觉,他竟是一路被人连人带椅给背到这来的。
先前说话的侠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尔等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
无咎看向冯九珍道:“在下曾送给朋友一个信号筒,前些天见信号在尧县亮起,便赶来营救,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你撒谎!”冯九珍猛地抬头,直视着他道,“这信号筒上的红线根本没有被拉开,你从哪儿看见的信号?给我抓住他!他是杀手营的人,我怀疑是他杀了王爷!”
无咎两人立时被团团围住,可他身前的壮汉却身手了得,把无咎护得密不透风,一时间,不能有人近身。
可双拳终究难敌四手,不多时,那魁梧壮汉体力渐渐耗尽,手下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有人寻到破绽,侧身就要去擒他身后的无咎,可谁知无咎闪身躲开后,双脚在轮椅上一蹬,竟然借力朝冯九珍扑了过来。
由于事发突然,众人皆没料到他有此招。绿绦急着上前去拦,却脚底一滑,待稳住身子,冯九珍的脖子已经落到了无咎的匕首下。
感觉脖子一凉,不用无咎吩咐,冯九珍立马大声道:“都住手!”
众人停手,让开了一条路。无咎让自己的同伴先走,然后挟持着冯九珍上了同一批马。
“不要追过来,一天之后我自会放了她。还有,你们王爷不是我杀的。”
无咎说完,一勒缰绳,身下的马匹就在山路上跑了起来。
绿绦等人也纷纷上马,但顾忌冯九珍,只敢远远地跟着。
待跑到了大路上,无咎突然收起匕首,凌空把冯九珍挪腾到了自己身后。冯九珍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无咎的腰。
怀里没了人,无咎驾起马来跑得更快。冯九珍看着两旁飞速掠过的草木,思索着自己从他身后跳马的可能。
无咎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狠夹马腹后说道:“这条路上到处都是碎石,以现在跑马的速度,你若是跳下去,纵使不会摔断脖子,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恐怕也要毁了。”
冯九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认命地没动。
不远处的山丘后,一队埋伏好的弓箭手拉满弓弦,只待一声令下,上百只箭矢就会朝路上的两人一马齐齐射去。
宋管事收起千里眼,抬手正要下令发箭,却突然被赵云朗阻拦道:“统统给我住手!没看见平王妃也在那匹马上吗?”
眼看马匹就要跑出箭只的射程,宋管事为难道:“世子,鲁国公交代过……”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赵云朗厉声打断他。
宋管事瞥了眼他的脸色,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
那匹马载着冯九珍和无咎越跑越远,两人丝毫不知刚躲过一劫。马儿又跑了一会儿,冯九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腿瘸了吗?”怎么刚才劫持她的时候,跑起来却比腿好的还利索?
风里传来一声轻嗤,略带嘶哑的声音反问她道:“谁跟你说,坐在轮椅上的都是瘸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