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刺秦一事惊动天下,山东六国举国震荡, 孤弱燕国尤是为甚。
燕王喜听到消息时, 吓得差点从王位上滚下来,燕丹也是绷着张脸面如死灰。心头余烬沉如香屑。
他将督亢拱手相让, 葬送了老舅丈,葬送了结发之妻, 葬送了胎腹幼子,却还是只差一步,大事未成!
这不是他未尽力, 而是上苍要灭他燕国, 是天要亡燕啊!
这世上,两条腿早已迈不过车轮, 人力又如何敌得过天命。
燕市。
有人砸了筑,灌了酒,一把挑起了剑。街市上有行人纷纷议论, 低声说着这高渐离要去哪。
高渐离入了耳, 却默着声,一概不管, 背着铁剑直直往前踏去。柳枝鲜绿, 背影肃杀, 腰上酒葫芦晃动,承载着整个血色江湖。
他留在此不过是为了等一个迟迟青骢的归人。
荆轲早已不在, 他等在这又有何意义?
此去一行, 再难回得了头。
他也没想过回头。
此时, 秦国。
继嬴政险些被刺之后,朝野大乱,风波久久未平息。
嬴政先是加强了咸阳宫禁卫和防备,咸阳通行的传符检验也更是严格,王城里不少六国的流浪者都被驱逐出境,一家家盘查可还有可疑人物,管控极其严苛。
不少驻秦的六国使者受到影响,使馆眼线遍布监查加强,进出宫门也要被百般盘问,一时民间怨声连天,嬴政收到消息却仍未放松命令。
没了吕不韦和王绾劝谏管束,他集大权于一身,一条路固执走到底,再也无人有那能力拉得他回来。
唯一还算得上直言不讳的李斯,此时却再无闲暇去管这事。因为身为廷尉主管刑事的他,正是此次刺杀一案的最高审理人。
荆轲已死,秦舞阳却还在他们手上,林渊也被关押在大牢,审讯幕后主使人和秦国内应迫在眉睫。
林渊因着有赵高暗中下令未受刺骨酷刑,可哪怕如此,也少不了日□□供和不供食物,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下来,原本圆润的下巴尖都快成了锥子脸。
他苦中作乐地想要是此趟能活着出去,赵高抱他又该嫌硌手了。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出去。
赵高叫他等他。他等了,等了足足半个月。
他想着那人大概是忙的,忙着周旋,忙着告解,忙着救他。他知道赵高不会骗他。
你说啊……怎么从来有事摊上的就是他?他是重活了一回,可他重活的意义不是给这些人当背锅羊。
曾经他的确无所谓是生是死,可一步步走来,身上背负着一个个人的重量,阎龙的,阎乐的,赵高的……还有自己的。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努力活下去,拨开云天看看那诡谲莫辨的风云未来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不再是负手旁观的过来人。
他也成了历史的一粒沙尘。
不起眼,却坚信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夜的月很圆,像……像块香酥酥金灿灿的大饼。
林渊着单薄囚服,抱着双膝迷迷糊糊地躺在茅草上,眼睛半睁半阖,拉扯于绵软睡梦之中。
他又做了个梦。梦到牢里苦寒,赵高心疼,就背着嬴政偷偷拿来了钥匙,打开牢门说摸着他头低低说着要带他回家。
林渊笑着,笑着明亮而心酸。他开玩笑应着,应着说好,还笑嘻嘻地搂着那人叫了一声夫人。
换来那家伙没什么威势的一瞥。
然后他们走啊走,走在咸阳十里长街上,却怎么也走不回明明近在咫尺的赵氏府邸。天空暗沉像昏昏欲睡的眼皮,月色被遮隐在层云之下,密不透风的,像偌大牢笼,透不出一道光。
他开始急,开始心焦生慌,跟赵高念叨着要再不回去,嬴政派人来抓了该怎么办。
赵高却淡淡安抚着他,说不会。
半愣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那人身后忽然凭空涌出了一大群手持刀戟的铁骑禁军,将他重重包围,目光冰冷。
他回过头,而那人就站在禁军之中,隔着遥远夜色,凉凉地看着他。
薄唇轻启无情低语,“王上不会派人来抓你……林渊。因为我就是要抓你的人。”
到此之时,梦境彻底崩溃碎裂。
“哈……哈……”
林渊喘着大气猛地睁开眼来,瞳孔紧缩地看着那一牢污暗陋壁,胸膛起伏心有余悸。他努力平缓着急促的呼吸,似仍被梦魇爪牙攥住,难得解脱,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看着窗外圆如□□的硕月,月色欹斜已是沉了半分,不知过了多久。
他回想着那梦,心头阴郁,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赵高对他如何,他心里有数。那人自是喜欢他的,不喜欢不会跟他一块蹉跎这几多年,只是那人的喜欢有多深……
他从未确定罢了。
权力重要,前途重要,还是他重要?
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敢问。
有些东西比不了,却偏偏想要个答案,这才最可悲。
就在思绪漫无边际游走之时,牢壁窗框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摇晃轻响。
“噔……”
林渊抬起头来,瞧见大半夜窗台铜栏后的人脸时,身躯往后猛弹整个人直接吓了一大跳。
“卧槽你、你……等等,阿乐?!”
他努力辨认着那张在暗色里看不清五官的面庞,待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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