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恒拿刀对着男人,所以深信不疑,是她一手养大的亲生儿子,要杀死她深爱的丈夫。
楚恒没有解释,比起丈夫是杀人魔,喜欢生吃人肉,甚至企图活剖了自己的真相,显然儿子谋杀父亲的事实更容易让人接受。
楚恒三缄其口,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这件往事。
如果不是赵姒失踪,他简直快要忘记,在他二十那年,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许久之后,楚恒走进那家店铺,皮鞋在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地板留下两行清晰脚印。他绕进内堂,当年阿修罗地狱般的场景,被时光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悉数抹去,只剩下斑驳而陈旧的伤口,连带着说不清的仇恨一起缝进胸膛。
楚恒双手插在兜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时隔多年,他已经全然衰老了。两鬓斑白,曾经笔直如山脊的脊背塌陷下来,躬成个人命累累的弧度。他身上还是一件简单的长衫,却已经浆洗得发白。
整整六年的逃窜生活,让原本停止的时间加倍奉还。细长漂亮的眼睛也不再如往昔,皱纹丛生的眼角下,是一条横过大半张脸的伤疤。
楚恒几乎快认不出他了。
幼年时候那个长身玉立,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轻声细语教自己辨认各类药材的人,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他慢慢走近,楚恒发现他的脚竟然有点跛。
“衍之,你越来越像我了。”
他说话很慢,一字一顿地,早年那道伤口直接割到他嘴角才戛然而止,伤好后让他动嘴皮子变得艰难而吃力。
男人伸出手,缓慢抚上楚恒的脸,冰凉指尖轻轻触碰熟悉的眉眼。
楚恒偏了下头,避开他的手,视线掠过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发现那上面已长满老年斑。
男人浑不在意地收回手,他掩唇咳嗽一声,嗓音沙哑而苍老。
“你肯如约而来,我很高兴。”
他刻意丢下赵姒的掌|心|雷,因为他知道,楚恒看见这个,一定会来。
或许这就是父子之间最后一次相见呢,衍之总会来送他的。
“我来送你。”
果不其然,楚恒道。
“送我啊,送我……”男人呓语,“是啊,我老了,老得快要死了。”
“于情于理,你是该来送我一程。”
“为什么。”
楚恒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无头无脑的,男人竟也听明白了。衍之这是在问他,为什么要犯那么多杀孽呢。
男人笑起来,眼神痴迷又向往:“为什么?当年我把你从温暖的子宫抱出来,才发现人体是如此奇妙又有趣。多么神奇,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能孕育出完整的生命。”
男人看着楚恒,瘪瘪两片嘴唇里,吐出的话语残忍又直接:“我无数次庆幸是你难产,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发现漫长枯燥生命里,竟然有这样多的人间美味。”
“撕开肚皮,鲜红一涌而出,藏在肋骨下热烈跳动的心脏……”
“鲜活的心脏最适合佐酒,肺叶用来配沙拉,肠胃焖锅。越是年幼的,滋味越妙不可言。”
楚恒微微垂头,低着的脖颈显得纤细而脆弱。
“父亲,”楚恒开口,他轻声问,“赵姒呢?”
“赵姒啊,那个精致的少年,你问晚啦。”
男人砸吧嘴,回味道:“心脏的味道不错,其他差了点。”
大概觉得这个谈话内容楚恒不太喜欢,男人转移话题道:“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大了,我老了,你年轻强壮,我年迈无力。”老人感叹一声,抬起双臂温柔不容拒绝地拥住了楚恒。
“让爹爹抱一会,爹爹六年没见你了……”
楚恒依言,用左手环住他。
“你母亲肯定很恨我,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许我死后,她都不会愿意再见我。衍之,你说你母亲,她会原谅我么?”
老人看不见的地方,楚恒右手从兜里掏出来。与此同时,老人袖子里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
“衍之,”老人喃喃道,“和爹爹一起走吧,像小时候那样,爹爹牵着你的手,领着你往前走……”
楚恒摇了摇头,他平静道:“不。”
“为什么呢。”
男人一边轻声问着,一边冷静地将匕首□□楚恒后心。
“刺啦。”
楚恒整个人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好么?”
老人转动匕首,他感受到温热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流过他握着刀柄的手,流过儿子削瘦的后背,一路向下。
楚恒没有说话,他把掌|心|雷的枪口往上移了移,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老人猛地一抖,他握住匕首的手一松,浑浊的眼睛有点涣散。
“我料到了。”他道。
“却没有想到。”
温和又孝顺的儿子,六年不见,学会对亲生父亲开|枪了。
男人嘴角勾出一抹纵容的弧度。
“可惜了,你怕是不能和我一起走了。”
楚恒没有理他,诘问道:“赵姒在哪儿?”
“嗬哧。”老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大概其人将死其言也善,他难得心软一回,忍不住叮嘱道,“那个年轻人不是好相处的,衍之,听话,别动心……”
老人艰难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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