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执掌吏部,可知云贵一带,有什么适合的空缺?”
雍正闻着那股天王补心丹的味儿,琢磨着田老爷子可能是从被窝里被拎出来的,怪可怜,语气不觉比平日和缓了些。
“启奏皇上,我朝人才济济,往往十个需次也轮不到一个实授,空缺而又适合的官位,实在少之又少。”
雍正点了点头,候补官员连车平斗,这是盛世之后的又一个弊病。
在对改土归流的认可之后,皇上冷静了下来。虽说,人人知道皇上重视西北战事,可皇上本人的心思,却比人人更深,更远,他想的,不止眼前一成一败,而是后世的千秋万代,所以也不能急着用西南的远水去解西北的渴,必须从长计议,第一步就是派人去云南详加考察,最适合的人选,非鄂尔泰莫属。
“朕欲派鄂尔泰前往云南。”
“就是,昨日觐见皇上的那位‘鄂大人’?”
看来被鄂‘大人’震住的不止允禄一人,田从典是老堂官了,老眼昏花心眼却敏锐,开始斟酌着用词。
“不错。朕看了他的奏折,言之有物,看得出,他一定曾游过历云南,而且时日不短,对那里的吏治民生,风土人情都非常了解,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朕要知道西南的近况。”
“这……这个么……”
“圣祖四十三年,你做过云南道御史,对于云南上下官位自然熟悉,再仔细想一想。”
这个精准的年份吓到了田从典,十几年前的事,连他都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年了:
“云贵一带种族复杂,要职多为土司把持,朝廷想要下派流官,难。除非,云南巡抚。”
“云南巡抚……”雍正摇了摇头。
云南的巡抚,此时正由云贵总督杨名时兼任。杨名时在先朝颇受嘉许,多年来治理云贵也并无过失,突然派一个巡抚,似有架空之意。在一切未定时,凭空拔擢一个巡抚,如此大的变动难免动摇人心。
雍正兴味索然:“罢了,今日实在是太迟,你先退下吧。”
臣子当然要客套一番,田从典是进士出身,张口就来:“萤窗脱迹,雁塔留名,微臣也是囊萤映雪的苦读出身,熬这点夜,算不得什么。”心里头其实一直在飞快地转——南书房今天谁当值?这个时辰了,一来一回的肯定赶不上早朝,要不去南书房看看,谁当值就跟谁挤个半宿算了。
却不想雍正道:“雁塔?”
田从典一愣,心想难不成皇上还真让他囊萤映雪不成?那这后半宿也不用睡了。
“好!”雍正道,“今年恩科,就在下个月。”
圣旨不日即下,鄂尔泰被钦点为今年恩科云南乡试的副考官,与主考张允随一道赶赴云南。
新君作为,可谓是不拘一格了。
朝廷科举的考官并非固定官衔,而是临时任命,循例,该由各级学官,或是翰林学士出任,比如此次主考张允随,就是一位老翰林。再不然,也要选进士出身的官员。
可鄂尔泰三者皆不是。
这说来又有一段故事。鄂尔泰如今虽官运不畅,少年时却非常得意。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国子监祭酒鄂硕奉旨觐见。论品级,祭酒只是四品,可国子监是历朝历代的最高学府,老皇帝康熙又特别重视汉学和教化,所以对鄂硕颇为看重,常有召见。
老先生向来是敬终慎始,跨进门槛儿跪倒叩拜,自始至终头也不曾抬:
“奴才鄂硕,恭请皇上圣安。”
直到皇上准了他免礼,他起身时方略一抬眼。
只是一抬眼——他身在国子监,没人比他更清楚皇上手中拿的是什么。
朱墨卷!
乡试的考卷。论理,皇上是不会亲览乡试试卷的。这意味着,这份考卷的不同寻常。
他的长子,就是此次顺天府乡试考生之一。他一下猜到了什么,心里有一种不敢置信难以言喻的激动,站在地上膝盖都有些抖了。
果然康熙老皇帝道:“你儿子的文章,朕看过了。”
其实皇上从头到尾并不曾金口一赞,皇上只是说:“汉人学子清苦阿,诗中有云,‘昨夜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十载寒窗不容易,祖宗的规矩,‘旗不点元’,咱们自己的子弟,反正也中不得状元,就别跟他们争了。”
那意思,是他的儿子可以直入仕途了?
更大的震惊在后头:
“朕特准他进宫来,先充作御前行走。”
御前行走只是个临时的职位,只要没什么大过失,即日就可以升为御前侍卫。侍卫之中,真正通晓武艺由武举选拔而出的,并不占多数。能做侍卫的其实并不在会不会功夫,而是出身,以往纵不是宗室亲贵,也只从上三旗中选,这一次,竟然为下五旗开了先例。
鄂尔泰于十岁之时,机缘巧合,得拜一代宗师为师,鄂硕对此深以为荣,可是宗师喜欢游山揽胜,居无定所,鄂尔泰也就只得随侍在侧,常年不在京中家里。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就耽误了考期了,鄂硕心里烦闷不已,以自己儿子的才学,二十岁才参加乡试实在已是太迟。没有想到世事难料,竟蒙天恩,后来居上,中举之后即入仕,还能随侍御前。
可谓老怀安慰!
那一天鄂硕大宴亲朋,甚至打开了珍藏多年的同盛金烧酒。老先生喝得酩酊,一改往日之谨慎:
“老夫一世碌碌,诸位可知,最大的成就,是哪一桩?”
“难道是这太宗皇帝亲赏于大人祖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