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抉择(1931-1937)(第2/3页)
。九队张家、十队肖家,也派人来,出砖,出灰,出粮食。
泽喜是总指挥。他画图,放线,指挥人挖地基,砌墙。墙不是直的,是弧形的,像半个圈,把王家老宅和周围几户人家围在里面。墙上有射击孔,有瞭望口。墙内有暗道,通地窖,通长沟。
这是他砌过的最大的工程,也是最重要的工程。
这不是给人住的墙,是保命的墙。
砌墙的时候,泽喜常想起太爷爷王义正。想起太爷爷从蒲圻逃到襄阳,砌下王家第一堵墙。那堵墙,是安身的墙。
现在,他在砌保命的墙。
五十三年了。
王家从安身,到保命。
这条路,走得不容易。
可还得走。
墙砌了三个月。完工那天,店子上能来的都来了。看着那堵灰扑扑的高墙,像一条沉默的龙,盘在长沟西头。
“这墙,”八队一个老人摸着墙砖,“能立多少年?”
“只要人在,墙就在。”泽喜说。
“人在墙在。”老人重复着,眼圈红了。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泽喜十六岁。
墙砌好了,可日子还是难。税更多了,什么“国防捐”“抗日捐”“救国捐”。世贵的杂货铺,一个月得交十五块大洋的税,几乎赚不到钱。世富的木匠铺,也接不到活。
泽全的身子时好时坏。春天咳,秋天喘,冬天就卧床。泽喜挣的钱,大半给他买药了。中药,西药,偏方,都试过,可就是断不了根。
“哥,”泽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别花那冤枉钱了。我自己的病,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泽喜红着眼,“好好吃药,好好养。等你好了,我教你砌墙。你不是想学么?”
“嗯,想学。”泽全笑了,笑得很虚弱,“可我这身子……怕是学不了了。”
“学得了。”泽喜说,“慢慢学。一天学一点,一年学一点,总能学会。”
“哥,”泽全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你说,咱们砌的墙,能挡住日本人么?”
“能。”
“可日本人……有枪,有炮。”
“墙挡不住枪炮,可挡得住心。”泽喜握住弟弟的手,“只要心不垮,墙就不倒。墙不倒,家就在。家就在,人就在。”
泽全点点头,闭上眼睛睡了。泽喜坐在床边,看着弟弟瘦削的脸,心里像压了块砖。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日本人占了华北。
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湖北离华北,只隔着一个河南了。日本人随时可能打过来。
店子上人心惶惶。有人开始往西逃,往四川逃。王家也商量,要不要走。
“不走。”泽喜说,“咱们有墙。墙在,家在。”
“可日本人……”
“日本人也是人。”泽喜说,“他们要的是地,是钱,是粮食。咱们店子上,要地没地,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他们来了,抢不到什么,自然就走了。”
“可万一……”
“没有万一。”泽喜站起来,“爹,爷爷,伯爷,咱们王家,在店子上五十五年了。从太爷爷逃难过来,到现在,四代人。根扎在这儿了,走不了了。要走,就得把根拔了。根拔了,王家就没了。”
没人说话。屋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最后,王文修开口:“泽喜说得对。不走。死,也死在店子上。”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泽喜十七岁。
这年春天,泽全的身体居然好了些。能下床了,能走路了,虽然还是弱,可不再天天咳嗽了。郎中说,这是“童子痨”过了凶险期,往后慢慢调养,能活。
王家人都松了口气。秀英天天给泽全炖汤,熬药,把他当宝贝宠着。
泽喜也高兴。他带着泽全去工地,教他认砖,和灰。泽全学得慢,可认真,一个动作,一遍不会,练十遍。手上磨出了水泡,破了,结痂,又磨破。
“疼不疼?”泽喜问。
“不疼。”泽全摇头,“哥,我能学会么?”
“能。”泽喜说,“只要你想学,就能学会。”
夏天,泽全砌了人生第一堵墙。墙不高,三尺,可砌得直,缝勾得匀。泽喜围着看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泽全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个孩子。
“哥,我能砌墙了。”
“嗯,能砌墙了。”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消息传到店子上时,王家正在吃晚饭。世连拿着从城里带回来的报纸,手在抖。
“爹,日本人……打进来了。北平丢了,天津丢了,现在在打上海。”
王文修接过报纸,看了很久,放下。
饭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泽全小声咳嗽,咳得脸发红。
“泽喜,”王文修说,“咱们的墙……能挡住日本人么?”
泽喜放下碗,看着远处那堵高墙。夕阳的余晖照在墙上,给灰扑扑的砖抹上一层血色。
“挡不住。”他说得很慢,很稳,“可咱们得守。守不住墙,守心。心不垮,王家就不垮。王家不垮,店子上就不垮。店子上不垮,中国……就不垮。”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像砖,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泽全看着他,突然说:“哥,我也要守。我身子弱,上不了战场,可我能砌墙。日本人来了,咱们就砌墙,砌很多很多的墙,让他们进不来。”
“对,”泽喜看着他,“咱们砌墙。用砖砌,用心砌。砌一堵日本人永远打不破的墙。”
兄弟俩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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