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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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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传承(1891-1900)(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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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富自己不愿意。
    “爷爷,我不想这么早成家。”
    “咋了?”
    “我想……我想去县城学点别的。”世富低着头,“我跟世贵说了,他想学算账,管铺子。我想学木工,学打家具。砌墙是手艺,木工也是手艺。多学一门,多条路。”
    王义正愣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大孙子,心里有这主意。
    “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去吧。”王义正点头,“去县城,找个木匠铺,当学徒。三年出师,好好学。”
    “谢谢爷爷。”
    世富去了县城。在西门一家木匠铺当学徒,管吃管住,没工钱。他踏实,肯学,师傅喜欢。每月回来一次,带回些木屑刨花的味道,还有城里听来的新鲜事。
    王文修有点不舍,可王义正说:“让孩子出去闯闯,好。咱们王家,不能都守着砌墙这一门手艺。得多条腿走路。”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世贵也十三了。
    他不学手艺,跟着王文修学认字,学算账。这孩子脑子活,账算得清,话也说得圆。周掌柜来店里,他陪着说话,不怯场,有条有理。
    “文修,你这二小子,是块做生意的料。”周掌柜说。
    “是,掌柜的过奖了。”
    “让他跟我去城里铺子学学?见见世面。”
    王文修看向王义正。王义正点头:“行,去吧。跟着周掌柜,好好学。”
    世贵也去了城里。在周掌柜的桐油铺当学徒,学做生意,学待人接物。每月回来,带回些城里的点心、洋货,还有一肚子生意经。
    王家四个孙子,走了两个。家里冷清了些,可王义正心里踏实——孩子们有出息,王家才能兴旺。
    世香十岁了。
    他的手艺,已经超过了一般学徒。简单的墙,他能独立砌了。砖缝勾得匀,墙砌得直。伯爷开始教他“蝎子倒扒墙”的基础——不倒钩的结构,三角受力的原理。
    “世香,”伯爷在地上画图,“你看,这么砌,墙就稳。八级大风,吹不倒。”
    “为啥?”
    “因为力这么走,这么分,这么合。”伯爷用手指在图上画线,“就像一个人,双脚分开,站得稳。单脚站着,一推就倒。”
    世香看着,想着,忽然说:“伯爷,那要是墙歪了,能用这法子扶正不?”
    伯爷眼睛一亮:“你能想到这,不简单。能,这叫‘偷梁换柱’。等你再大点,我教你。”
    “嗯。”
    王义正在一旁听着,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世香,是传“蝎子倒扒墙”的人。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外头又乱了。
    说是皇帝要变法,要维新。城里贴了告示,学堂改了章程,要学新学。可没几天,又变了,说是太后把皇帝关起来了,变法的人杀了,逃了。
    店子上的人听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税又加了,粮价又涨了,日子更难了。
    王文修从劝学所回来——他这几年在店子上帮着办了个识字班,教八队那些孩子认字。他说:“爹,这世道,要变了。”
    “变啥?”
    “变天。”王文修压低声音,“皇帝不行了,太后老了。外头洋人厉害,里头百姓苦。我看啊,要出大事。”
    “啥大事?”
    “不知道。可咱们得早作打算。”
    王义正沉默了很久。他想起蒲圻,想起逃亡,想起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业。
    “文修,”他说,“不管外头怎么变,咱们王家的根本,不能变。手艺,不能丢。家,不能散。只要这两样在,天塌不下来。”
    “我明白,爹。”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义和团闹起来了。
    消息传到襄阳,说北边在杀洋人,烧教堂。洋人联军打进了北京,太后和皇帝跑了。
    店子上彻底慌了。张家把值钱东西埋了,肖家把年轻姑娘送去了乡下亲戚家。八队那些穷苦人家,倒没太大动静——反正穷,抢也抢不到他们头上。
    王家也做了准备。王义正让长子在后院挖了个地窖,能藏粮,能藏人。把值钱东西——那把祖传瓦刀,地契,攒下的几十两银子,用油布包了,埋在地窖最深处。
    “爹,至于么?”王文修问。
    “至于。”王义正说,“乱世里,什么都可能发生。有备无患。”
    好在,乱没乱到襄阳。义和团在北方闹,洋人在北方打。襄阳离得远,只是人心惶惶了一阵,慢慢又平静了。
    可王义正知道,这平静,是脆弱的。像汉水上的冰,看着厚,底下是流动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裂了。
    他得让王家,在这脆弱的平静里,把根扎得更深。
    这年秋天,世香十三岁,行了出师礼。
    仪式简单。王义正把那把祖传瓦刀拿出来——不是给世香,是给长子。
    “老大,”他说,“今天,世香出师。往后,他就是王家的第五代砌匠。你这当伯爷的,把手艺,好好传给他。特别是‘蝎子倒扒墙’,一点不能藏私。”
    “知道了,爹。”长子接过瓦刀,又递给世香。
    世香跪着,双手接过。刀很沉,他得用两只手才捧得住。
    “世香,”王义正看着他,“这把刀,传了五代了。从你太爷爷,到我,到你伯爷,现在到你手里。记住,刀是死的,手艺是活的。刀在人在,手艺在人在。王家在店子上,在襄阳,在中国,就靠这门手艺活着。明白么?”
    “明白,爷爷。”世香声音不大,但很稳。
    “好,起来吧。”
    世香站起来。他今年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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