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草灵归唐省亲的第七日,长安城下了一场绵绵春雨。
雨丝细密,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洗得发亮。毛府门前,一辆素朴的马车在雨中停下,车帘掀起,走下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衣着素净,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才抬手叩响门环。
管家开门,见是个陌生女子,便问:“这位娘子找谁?”
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秀却略带憔悴的脸:“我……我找风主。就说……就说故人阿萝求见。”
管家进去通报时,毛草灵正在书房整理给太子的治国心得手稿。听到“阿萝”这个名字,她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团。
阿萝。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十年前那段尘封的记忆——青楼岁月里,那个总把最好吃的点心留给她、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候、最后却因不肯接客被老妈子打残了腿的姑娘。
“请她进来。”毛草灵放下笔,声音有些发颤,“不,我亲自去迎。”
前厅里,阿萝局促地站着,手中的食盒紧紧握着。当毛草灵出现在门口时,她抬头望去,两人目光相接,都愣住了。
十年光阴,足以改变太多。
毛草灵记忆中的阿萝,是个爱笑的圆脸姑娘,眼睛像两弯月牙,唱曲儿时声音清亮如黄鹂。而眼前的阿萝,瘦得几乎脱了形,眼角的细纹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唯有那双眼睛,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而阿萝眼中的毛草灵,更让她不敢相认。十年前那个怯生生叫她“阿萝姐姐”的小丫头,如今身着锦绣,气度雍容,通身都是上位者的威严。
“阿萝姐姐……”毛草灵先开口,声音哽咽。
这一声“姐姐”,让阿萝的眼泪瞬间涌出。她放下食盒,想行礼,却被毛草灵快步上前扶住。
“别,阿萝姐姐,别这样。”
“灵儿……不,风主……”阿萝语无伦次,“我、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做了好点心,想来看看你……”
毛草灵握住她冰凉的手:“叫我灵儿,像从前那样。”
她仔细端详阿萝,目光落在她微微跛着的右腿上:“你的腿……还疼吗?”
阿萝下意识地想把腿往后缩:“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但毛草灵已经从她瞬间蹙起的眉头看出了端倪。她扶着阿萝坐下,亲手为她倒了茶:“阿萝姐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阿萝捧着茶杯,指尖微微颤抖。她低下头,轻声讲述这十年的故事。
当年毛草灵被选为和亲公主离开后,青楼里发生了很多事。老妈子因为“培养”出了一位公主,一时风光无限,但好景不长,两年后青楼得罪了权贵,被官府查封。姑娘们四散飘零,有的嫁作人妇,有的流落他乡,有的……沦落到了更不堪的地方。
阿萝因为腿残疾了,又是“老姑娘”,无人愿意赎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是一个常来听曲的穷书生收留了她。书生姓陈,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靠给人抄书为生。他不嫌阿萝出身,也不嫌她腿残,只说:“姑娘的曲儿唱得好,能暖人心。”
两人成了亲,在长安西市赁了一间小屋。陈秀才白天抄书,晚上教阿萝识字;阿萝则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偶尔也为邻家孩子唱几支小曲。日子清苦,但两人相濡以沫,倒也过得踏实。
“三年前,夫君中了举人。”阿萝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些许光彩,“虽然只是末等,但总算能谋个差事了。县衙让他去做了个文书,月钱虽然不多,但够我们生活了。”
毛草灵听得心头发酸:“那后来呢?”
阿萝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去年秋天,夫君染了风寒,起初以为是小病,没想到越来越重。请大夫、抓药……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债。上个月……他还是走了。”
她说得很平静,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的内心。
“如今我一个人,靠接些绣活过日子。”阿萝勉强笑了笑,“日子还能过,真的。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高兴。”
毛草灵再也忍不住,起身紧紧抱住阿萝:“阿萝姐姐,对不起……当年我走得急,都没能为你做些什么……”
“傻丫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阿萝拍着她的背,像十年前那样,“你能跳出那个火坑,能过得这么好,姐姐比什么都开心。”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中透出来。毛草灵拉着阿萝的手:“姐姐,留下来住几日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阿萝摇头:“不了,我……”
“就当陪陪我。”毛草灵坚持,“十年不见,我有太多话想跟你说。”
最终,阿萝在毛草灵的挽留下住了下来。毛老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后,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感慨道:“患难时的情谊最珍贵。当年你在青楼,多亏有阿萝姑娘照顾。这份恩情,毛氏记着。”
接下来的几天,毛草灵推掉了所有应酬,整日陪着阿萝。她们聊起青楼里的旧事——哪个姑娘琵琶弹得好,哪个姑娘跳舞时总踩到自己裙子,哪个客人最难伺候……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落泪。
阿萝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叫“风主”,重新唤她“灵儿”。她给毛草灵梳头时,轻声说:“你小时候头发总打结,每次都是我帮你梳通。现在这头发多好啊,又黑又亮。”
“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巧。”毛草灵看着镜中阿萝温柔的动作,忽然问,“阿萝姐姐,你想过离开长安吗?”
阿萝的手顿了顿:“离开?去哪里?”
“去乞儿国。”毛草灵转身握住她的手,“跟我一起走。我在那儿有府邸,有仆从,你可以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你的腿,我可以请最好的大夫医治;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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