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后天宝年号就改了,若你是李白,该知肃宗灵武即位。可你的诗里,只有对‘开元全盛日’的追忆,仿佛不知道盛唐已逝。”
她顿了顿:“除非,你穿越的时间点,在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前。你从盛唐最顶峰坠落,直接到了民国。对你来说,大唐还在,贵妃还跳着霓裳羽衣舞。”
李慕白缓缓转身,眼中第一次露出痛楚。
“是。我坠井那天,是天宝十四载二月二十一。玄宗皇帝刚赏了我一壶御酒,让我为牡丹赋诗。我喝得大醉,在梁宋之游的途中……等醒来,已在你们村后山。”他苦笑,“这半年我拼命读史,才知道我‘死’后发生了什么。安禄山反了,长安丢了,贵妃缢死了,而我的诗……竟成了诗仙。”
“那你究竟是谁?”
井中月影开始泛金。李慕白褪下上衣,背对梅梦微。在桃花胎记上方,竟还有另一处印记——那是一行刺青,小篆,浸水后才显现:
翰林待诏李琩
梅梦微脑中轰然。李琩——这是玄宗第十八子,寿王李琩的本名!也就是杨玉环的第一任丈夫。
“是我求嫣然刺的。”李慕白,不,李琩的声音在颤抖,“安禄山献计,要我娶杨家女巩固太子位。我不愿,父皇大怒。嫣然是我表妹,也是翰林院最年轻的女学士。她说唯有此法可逃——用上古秘术,将我的魂魄封入诗中,借井中月华穿越时空。每三十六年一轮回,在异世重活一世,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找到一个愿意为诗而死、而非为诗求荣的时代。”他转身,眼中含泪,“这半年,我找到了。在这里,孩子们背诗是因为爱,不是为科考;你教书是为启民智,不是为讨俸禄。梅先生,这时代配得上诗。”
井中金月已成漩涡。
李琩走向井边:“时辰到了。嫣然当年说,若我能找到这样的时代,就无需再轮回。我可选择留下——但必须以护持者的性命为祭。”
“什么?”
“这是代价。”他微笑,“诗魂不灭,需以知音之血为引。当年嫣然为我跳了井,才换来我第一次穿越。现在你若……”
梅梦微忽然懂了。祖训“以性命护之”,不是比喻。
金光照亮她清秀的脸。她想起祖父的话:“这名字等一个人。”原来“梦微”,是“梦见嫣然”的缩写。千年轮回,梅家女儿每一世都在等这个人,每一世都可能要为他一死。
而她这一世,赶上了甲子之期。
“我……”
“我不会让你跳。”李琩忽然从怀中抽出那半块松烟墨,扔进井中。墨入金漩,轰然燃起碧火。“嫣然当年留了后手——若我不愿再累世人,就在此刻焚尽诗魂。墨是魂契,墨尽,魂散。”
“不要!”梅梦微扑上去。
但已迟了。碧火吞没了李琩,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淡去,却还在吟诗:
桃红对李白,碧野盈春色。东北贯西南……
诗未诵完,人已无踪。金月消散,古井恢复平常。只有地上那卷帛书,被风掀到最后一页。梅梦微爬过去,看见最后浮现出一行新字:
“护持者无需死。唯需做一事:让诗活下去。将此卷传于后世,每甲子年展卷,自有明月渡魂。君已证道,吾愿足矣。——嫣然绝笔”
原来这是个考验。若梅梦微畏死,李琩便会真死;若她愿牺牲,反而两人皆活。而李琩选择了第三条路——毁契自救,不累他人。
梅梦微抱着帛书,在井边坐到天明。
五、余韵
三年后,云岭村小扩建,梅梦微成了校长。
战争来了又走,她护着孩子们躲过炮火,在防空洞里教“国破山河在”。最艰难时,她翻开那卷帛书,总能在夹层里发现新的诗句——是李琩的笔迹。原来诗魂未散,只是化入了这卷书中。
1950年,村小来了个年轻教师,叫李慕诗。他说父亲是教书先生,临终嘱咐他来云岭找一位梅校长。“家父说,您这儿有诗的真魂。”
梅梦微打量他,这青年眉宇间,竟有三分李琩的神韵。她翻开帛书最新显现的一页,上面写着:
吾魂栖诗卷,待有缘人。此子乃我转世之身,然无前世记忆。君当教之诗,亦当教之为人。轮回已破,此刻永恒。
她抬头微笑:“欢迎。第一课,我们学《春夜喜雨》。”
1999年,梅梦微病逝,享年八十七岁。
追悼会上,已是著名教育家的李慕诗致悼词。他带来一个铁盒,说梅校长遗嘱,要在此时当众打开。
铁盒里是那卷帛书。众人展开,见上面写满诗句,最早的是唐楷,最晚的竟是简体字。最后空白处,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墨自现:
**清夜懷明月,繁星猶歷歷。
桃红李白,李白桃红,春在水无痕,春在山无迹;
或雨或晴,或寒或热,好个风戏柳,好个春消息。
——李琩、嫣然、梦微、慕诗同证诗心不灭**
满堂愕然中,窗外忽然刮进一阵春风。院中那株老梅,在非花季的春日,绽出满树红苞。
而村口古井,在干旱三年后,重新涌出清泉。有孩童跑去照看,回来惊呼:“井里的月亮是金色的!里面还有人在写字!”
大人跑去一看,只有寻常井水。但井边青石板上,不知谁用清水写了一联,在月光下粼粼发亮:
**小筑绕水石间,直以云霞乐伴侣;
大名在李杜上,尽收文藻助江山。**
下面一行小字:嫣然倾世先生补注:此联当赠云岭村小。诗不在庙堂,在乡野蒙童之口;道不在深宫,在百姓日用之间。
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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