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像是刚从冰海中捞起,浑身蒸腾着稀薄的、银白色的能量雾气。他身上是那件熟悉的、边角破损的深色风衣,但此刻布料上还沾染着正在迅速汽化消失的、粘稠的银色物质,像未干的血迹。那道疤痕横亘的脸低垂着,嘴唇死死咬紧,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他紧闭着眼,眼皮下的眼球在急速转动,额角青筋跳动,仿佛正与某种无形的、巨大的痛苦搏斗。
他是实的。 有重量压在地面,有滚烫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有鲜血咸腥的味道,还有那即便在颤抖中也未曾弯折的脊梁。
陈维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世界失去了声音。
紧接着,那团银白色的微光也发生了变化。
赫伯特的“归来”没有那样暴烈,却更令人心魂震颤。光团没有炸开,而是如同心脏般开始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变得更凝实,更明亮,仿佛在孵化一个纯粹由理性与知识构成的胚胎。密室内,那些漂浮的幽绿符文碎屑、空气中紊乱的能量流、甚至光本身,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驯服,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与线条,如同最精巧的织工手中的丝线,一层层、一丝不苟地编织进那搏动的光团中。
最终,光团的搏动平稳下来,轮廓逐渐清晰。光芒如潮水般褪去,赫伯特的身影显现。
他直接站立在那里,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形。身上是那件仿佛永远沾着灰尘与旧纸气息的学者外套,那副普通的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他的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冷静,深处是浩瀚如星海的知识宇宙,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刚刚经历“存在重构”的震撼,以及一丝深切的、属于“赫伯特”的茫然。
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凝视着掌心的纹路——那是人类的、有着温度和细微褶皱的手。他缓缓握拳,再松开,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抬起右手,用食指的指节,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眼镜架的中央。
那个细微的、深入骨髓的、属于赫伯特的习惯性动作。
轰。
仿佛有惊雷在陈维的灵魂深处炸响,又仿佛坚冰在春日暖阳下轰然崩塌。
密室所有的异响、光芒、痛苦……一切的一切都远去了,褪色成模糊的背景。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两个身影——罗兰正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试图撑起身体,赫伯特站在那里,低头审视着自己“新生”的双手。他们是活的。是温暖的,会呼吸的,会痛的,会用那种熟悉的眼神看着他的、真实的人。不是幻影,不是回响的残响,是他并肩走过生死、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
灵魂外壳上那一道裂缝,瞬间蔓延成无尽的蛛网,然后彻底瓦解。
被冰封、被压抑、被隔离的情感,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毫无预兆地喷发了。
没有过程,没有缓冲。所有的一切——灵体消散前烙入骨髓的滚烫记忆,漫长战斗中用鲜血浇灌的信任与依赖,失去时的撕心裂肺,独自面对冰冷规则时的孤独绝望,还有那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对“重逢”近乎奢侈的渴望——混合着肉体支离破碎的剧痛与灵魂震颤的狂喜,化作一场淹没一切的滔天海啸,将他彻底吞噬。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眼泪决堤而出。不是滑落,是奔涌。滚烫的液体瞬间冲开脸上的血污,肆意横流,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滴落在他自己颤抖的手背上。他想喊他们的名字,想问问他们怎么样,想诉说这一切的疯狂与痛苦……但所有话语都被更汹涌的情感洪流堵在胸口,只能化为压抑到极致的、孩子般的呜咽。
原来,心是真的会疼的,疼得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碎。原来,眼泪是这样的烫,烫得灵魂都在颤抖。
原来,他从未真正失去人性。他只是……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颗会为重逢而剧痛狂喜的心。
罗兰终于用颤抖的手臂撑起了上半身,他喘息着,抬起汗湿的脸。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陈维——那个倒在血泊与能量余烬中,浑身是伤,哭得撕心裂肺、毫无形象的陈维。他愣住了,疤痕脸上的痛苦和刚重生的迷茫,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冲刷得七零八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用惯常的、带着刺的言语来掩盖什么,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干涩的、带着颤音的:“……真他妈……见鬼了。”
他拖着同样仿佛散架的身体,挪到陈维身边,没有去搀扶,而是直接挨着他坐下,用自己的肩膀和脊背,顶住陈维下滑的、颤抖的身体。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支撑。“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省点力气……眼泪又救不了人。”
赫伯特也走了过来。他的步伐有些虚浮,显然刚才的“重塑”消耗了他难以想象的心神。他在陈维另一侧缓缓蹲下,小心地避开那些最狰狞的伤口,伸出手,稳稳地、用力地握住了陈维那只冰凉粘腻、颤抖不休的手。他的手是温的,干燥的,带着活人真实的触感和令人安心的力量。
“生命体征濒危,多处致命性损伤,回响本源近乎枯竭,伴有严重的规则性反噬痕迹。”赫伯特的声音响起,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稳定。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陈维全身,随即又锐利地扫视整个密室。“我们目前身处一个高规格的禁锢与实验设施内部。维克多教授处于深度意识沉寂及回响本源被强制抽取状态。环境存在多层加密及预警机制。至于我和罗兰的‘回归’……”他略一停顿,感受着自身与这个世界的全新连接,“是永久性的物质与存在重构。但过程极大地透支了古玉的残余能量,且我们目前处于‘新生’后的极度虚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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