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马克号在猛烈的炮火中如同巨浪中的一片枯叶,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爆炸都带来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撕裂声。
浓重刺鼻的硝烟与漫天飞溅的木屑碎块交织在一起,遮蔽了凝光与北斗的视线。
甲板剧烈倾斜,让倚靠船舷的愚人众士兵们如同醉酒般东倒西歪,惊呼与咒骂声被震耳欲聋的炮响吞没。
惟有法玛斯、潘塔罗涅与钟离三人,仿佛身处风暴的绝对中心。
他们稳稳伫立在颠簸的船舱门前,身形挺拔如古松磐石,任凭船体如何摇摆,脚下生根般纹丝不动,身形与周遭的混乱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弥漫的烟尘稍稍模糊了视线,也似乎让钟离身上那份惯常的超然物外收敛了几分。
他那金色的眼眸如同穿透迷雾的晨曦,平静地落在潘塔罗涅身上,沉稳的嗓音在炮火轰鸣的短暂间隙中清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潘塔罗涅,这场无谓的争斗,究竟要如何才肯罢休?”
潘塔罗涅注视着钟离这沐浴于硝烟却依旧神性凛然的姿态,非但未显敬畏,眼中那近乎病态的狂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昔日的岩之神,片刻后,一丝精光掠过眼底。
潘塔罗涅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绝妙的念头,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贪婪与意味深长的笑意:
“钟离先生,如果您是摩拉克斯,我当然愿意听您的意见…不过,很遗憾,您说您不是……”
“既然如此,若您愿意将您身上的一件物品赠予在下,这场喧嚣,即刻便可归于宁静。”
钟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潘塔罗涅的要求似乎瞬间将他从硝烟弥漫的神明拉回了凡人钟离的身份。
钟离下意识地垂眸,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朴素的衣着,这是那位已逝的心猿大将为祂精心设计的衣裳,亦是故人留下的最后念想,除了这身衣物,他确实身无长物。
“我身上,并无值得赠予你之物。”
钟离的声音沉稳依旧,却带上了一丝凡尘的无奈。
潘塔罗涅并未言语,锐利的视线却如同实质,牢牢锁在钟离耳垂之上。
那里悬着半支黄白相间的石珀耳坠。
钟离立刻捕捉到了这道目光,他沉默片刻,金色的眸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帝君抬手,指尖轻巧地解开了耳扣,将那枚石珀耳坠从耳垂上取了下来。
恰在此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船舷近处猛然炸响,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气浪狠狠撞上船体,整艘叶尔马克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拳击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船身瞬间向一侧剧倾。
甲板上的惊呼与惨叫被爆炸的巨响彻底吞噬。
粗大的木梁断裂,碎木如同暴雨般裹挟着火星与浓烟倾泻而下,视野在瞬间被翻滚的灰黑烟尘填满,灼热刺鼻的气味呛入肺腑。
然而在这天地翻覆般的毁灭风暴中心。
钟离抬起的手臂没有丝毫迟滞,他那捻住耳坠的指尖稳如磐石,动作精准而流畅,仿佛周遭的爆炸、颠簸、飞溅的致命碎片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金色的瞳孔在烟尘中依旧澄澈坚定,锁定着指间那一点温润的石珀微光。
潘塔罗涅同样纹丝未动,他那伸向钟离的手掌,甚至未曾因船体的猛烈倾斜而偏移分毫。
大银行家脸上那病态的笑容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反而显得更加清晰而诡异,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死死盯着钟离取下耳坠的动作,仿佛那是世间唯一值得他关注的事物。
“此物不过是我偶得一块精粹石珀,随手雕琢,聊以自饰罢了。”
“若潘塔罗涅先生不弃,赠予阁下亦无不可。”
钟离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这耳坠并无特殊来历,不过是钟离偶然寻得一块成色极佳的石珀,闲暇时随手雕琢成形,便随意佩戴至今,将它赠予潘塔罗涅,于钟离而言,确实无甚不可。
而潘塔罗涅看着钟离摘取耳坠的动作,眼中病态的兴奋几乎要满溢出来,嘴角极力压抑却仍抑制不住地向上扭曲。
他缓缓向前一步,优雅地、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侵略性,向钟离摊开了手。
钟离没有迟疑,将石珀耳坠轻轻放在对方摊开的掌心。
两人的手指在交接的瞬间,指尖有极其短暂的、几不可察的触碰。
就在这微小的接触发生的刹那,潘塔罗涅脸上那竭力压制的、扭曲而狂热的神情骤然变得强烈,如同即将冲破枷锁的猛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下颌线条紧绷,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撕裂理智的兴奋感压制下去,只是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短暂的交汇后,潘塔罗涅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回应。
他同样抬手摘下了自己右耳垂上那枚流光溢彩、水滴形状的蓝色宝石吊坠,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后,他将这枚流转着幽蓝光泽的耳坠朝钟离递去。
“公平交易是我一贯的信条,钟离先生。”
潘塔罗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那病态的笑容终于肆无忌惮地绽开。
“请先生务必收下我的回礼。”
钟离的目光在那枚精致的蓝色耳坠上停留了一瞬。
他平静地伸手接过,冰凉的触感落入掌心,待到将其稳妥地收拢于指间,钟离那金色的眼眸重新抬起,沉静地望向对方,仿佛在无声地等待这场交易的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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