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说不清的晦暗与躁意。
连同堂中空气,也跟着沉了几分。
一直闭目静坐的姜义,这时才缓缓睁眼。
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打量片刻,声线平稳如常:
“怎的?长安城里,还没收拾停当?”
姜亮闻言,扯了扯嘴角,那点笑意半分未到眼底。
“长安城么……鬼魅归位,人心暂安,表面上,总归过得去了。”
话锋一转,他眉宇间那股烦躁再也藏不住:
“孩儿烦心的,是锐儿那边的消息。”
见父亲眼神微凝,他忙又补了一句:
“并非锐儿自身出了岔子……说到底,事不在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浊气,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失望与疲惫:
“真叫人心头发沉的,是如今的朝堂。”
姜义只抬了抬手,指向面前空着的蒲团,示意他落座。
“不急。”声音依旧平稳,“一件件,慢慢说。”
姜亮的虚影在蒲团上坐下,眉宇间的躁意却丝毫未减。
“那道为锐儿请功的折子,”他开口,语气里压着火,“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递上去,便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不见。”
“他那老丈人觉着不对,托了京中关系,细细打探一番。”
说到此处,姜亮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空荡的祠堂里回荡,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凉意。
“不问不知,一问,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道折子,根本就没到御前。半道上,便被黄门内侍,悄无声息地压在了桌底。”
姜亮面色沉得厉害。
“那黄门倒也算没把事做绝。”他续道,声音冷硬,透着几分讥诮,“明里暗里,托着李家的人,传了句话来。”
“说是国库空虚,天灾连年,圣上宵衣旰食,愁白了头。此番封赏,再大的功绩,也得先为国分忧,暂缓一缓。”
说到这里,他嗓子眼里忍不住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干涩如铁。
“可话里,却又兜了个弯,暗暗指了条‘便宜’的道。”
他抬眼,望着父亲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一字一顿:
“除非……”
“除非锐儿他们,能‘体恤朝廷艰难’,自掏腰包,捐上一笔钱粮。如此一来,非但原先的封赏能顺利下来,甚至还能顺水推舟,再往上抬一抬。”
姜义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他未动怒,只静静望着儿子,语声平缓:
“是底下人贪得无厌,自作主张,还是……”
话未完,姜亮便已接上,脸上那点愤懑却褪了,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无力。
显然,这一问,他早有答案。
“文雅她家,世代在宫里行走。虽不过是医官,门路却比许多公卿更灵便。”
他缓缓开口。
“李家得了信,便在宫里头,不动声色探了探风。”
“结果……”姜亮苦笑,笑意比哭还难看,“这事不是个例。也不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内侍,敢私自做这等没本的买卖。”
“而是……上头,授意默许的。”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那虚幻的神色里,愈发沉甸甸的无力,像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去。
话到这里,已无须再明言。
黄门内侍,不过奉命行事。
那所谓的“上头”是谁,心里早是雪亮,再无半点悬念。
祠堂里,静得出奇。
姜义脸上,并没多少意外神色。
在他眼中,这些光景,无非是前世旧书卷里翻过无数次的陈迹。
王朝气数将尽,卖官鬻爵、把功勋当货物,历来如此,谈不上新鲜。
死寂愈久,便愈显得熬人。
姜亮的虚影,在父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下,反倒先坐不住了。
犹豫许久,他盯着那一缕笔直的香烟,终是低声开口,话里带着几分征询,几分不安:
“这钱粮……”
他顿了一顿,似在掂量这二字的重量。
“咱们,是出,还是不出?”
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以姜家如今的家底,些许凡俗钱粮,断不至于伤筋动骨。
姜义闻言,先极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点了一点。
这番模棱的动作,倒让姜亮心底愈发没底,只得低下头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片刻静默后,才听得姜义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钱粮,自然是可以出的。”
他抬手端起茶盏,用盖轻轻撇去浮沫。
“只是。”他顿了一顿,轻声续道,“这笔钱粮,却不是用来捐官买功的。”
姜亮一怔,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疑惑。
姜义却不看他,只盯着杯中几片浮沉的茶叶,如常道:
“家里那几座粮仓,还算有余。你多跑几趟,用壶天之法送出去。”
他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姜亮身上,眼神里已添了几分深意:
“把粮散出去。就在凉州与羌地交界处,设棚放粥,赈济灾民。”
“锐儿随大黑行走,顶着个‘神鹰使者’的名头,在羌地那头,总算聚得些香火愿力。”
“如今,也该在凉州积些人望,行些功德。”
话声平淡,落下却重若千钧。
“去吧。看能否凭此功德,也立起一座以他为主位的庙祠来。”
姜亮闻言,重重点头,不再多言。
虚幻的身影,随风似的散去,只余香烟袅袅,祠堂复归寂然。
而后,不过旬月。
凉州与羌地交界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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