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怎能容得这小子一时贪功,就去做那等折德损寿的腌臜事。
不过适才姜亮那话,倒叫他提了个醒。
这截指骨,邪气虽重,却也正因如此,才足以牵引同源之物。
若是用得其法,倒真有可能寻到那幕后主使。
再配上亮儿克制邪祟的本事。
若能顺藤摸瓜,一举拿下,说不得,便是一桩不世之功。
姜义心下琢磨,指间轻轻叩着茶盏,声细如雨打青瓦,眼神也深了几分。
这念头才刚刚绕到一半,院外忽地传来一串鸡鸣,清亮利落,直透入屋。
他眉尖一动,似有所感。
没再说话,站起身来,径直朝屋后那间鸡窝去了。
不过片刻,姜义便折了回来,步子依旧不紧不慢,神色间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在他身后,那鸡窝里头的老把式也跟着迈了出来。
一只通体乌亮的大公鸡,尾羽拂地,鸡冠高耸,眼神生风。
此鸡乃院中几只开窍灵禽中,最得他欢心的一个。
素日里不爱争食,偏爱蹲在石墩上听人说话,时常听得脑袋一点一点,像是在点头附议。
此刻一路亦步亦趋,竟颇有几分护驾的派头。
姜亮看得一愣,眼里满是疑惑。
却见老爹神色不动,只抬了抬手,朝桌上一指。
那黑鸡竟真扑棱一声飞了上去,脚步不乱,身形不偏,落定在那截指骨一旁。
一双鸡眼漆黑明亮,盯着姜义,竟似听得懂话。
姜亮张了张嘴,半天也没合上。
姜义也不多言,袖子一挽,手腕一翻,便干净利落地捉住了那乌鸡的右爪。
五指如钳,略一用力,竟稳稳掰下了其中一趾。
动作利索得惊人,既无停顿,也无犹疑。
那黑鸡虽吃痛,翅膀扑棱了两下,却硬生生忍住,既不叫,也不挣,连脑袋都没乱动一下。
像是进屋前就已叮嘱得明白,晓得今日躲不过这一遭。
姜亮站在一旁,脖颈微缩,眼角一跳,心里咕哝这鸡怕不是通了灵。
趁着血线未止,姜义已将那截指骨提了起来,毫不迟疑,往断口处一送。
说来也邪门。
那漆黑指骨一沾鸡血,竟似被活物惊醒,轻轻一颤,竟自个儿朝那鸡爪上钻了进去。
血线顺势被吸了个干净,那断口也不知怎的,竟开始慢慢愈合。
皮肉交融,骨血相契,连缝都不见一丝。
再看那鸡爪,已是一体漆黑,若不细瞧,竟像天生便长了那般模样。
更诡的是,原本缠绕不散的阴寒之气,此刻竟也隐隐敛了下去。
就连姜义这等神魂通透的,也得凑得极近,方才能勉强察觉几分。
姜义也顾不得擦手,抹了把掌心,将那枚铜扳指攥得更紧了些,便缓缓俯下身去,目光与那大黑公鸡持平。
那鸡立在桌上,爪下血迹未干,一身乌羽却纹丝不动,倒像一尊刻得极细的乌木雕像。
只是那双眼,黑得发亮,幽幽地望着他,不闪不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节指骨嵌了进去后,这灵鸡的眼神里,竟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光。
“咯咯……”
黑鸡喉头轻滚两声,倒不像鸡叫,更像哪个老头清嗓前咳的一记,干巴巴地响着。
姜义微皱着眉,定定看它片刻,随后才低声开口:
“……能不能感应到,与你那根新脚趾,一个来路的东西?”
说罢,怕它听不明白,又抬手,指了指它那截刚接上的漆黑趾骨。
那鸡仍不动,歪了歪脑袋,像是侧耳听风。
片刻后,眼珠一转,忽地僵住,随即脑袋一扬,尖喙直直朝东南指了去。
紧跟着,喉头爆出一串清啼,尖锐而利落,节奏急促得像催命鼓点,连绵不绝。
姜亮原本倚在桌边,双臂抱胸,眼角还有点笑意,像是看自家老爹舞鸡请神,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可啼声一起,他那点笑便像是被谁拿手轻轻抹了一下,凝在了脸上,半点都不剩。
他盯着那黑鸡所指的方向,眼皮微微一跳,声音低了半寸:
“东南……正是探报说的那片山谷。”
那山谷地势诡峭,瘴雾不散,近来军中多有传言,说那儿潜着一股烧当羌的嫡系主力,藏得极深。
这回他领兵出来,正是奔着那一带去的。
姜亮没再说话,只静静望着那鸡,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姜义见竟真有了些苗头,面上一喜,也不多言,转身进了屋。
翻了半柜子,从几包连自家都舍不得动的灵药果干里挑了几样,捧在手中,一样样摆到那黑鸡面前。
动作郑重得很,像是给谁上供。
“刘家庄那条能寻山精的猎犬,唤作小黑。”
他语气淡淡,手指微抬:“你自今日起,便叫大黑吧。”
说完,唤了姜亮去趟屋后,摘些熟果给“大黑”打打牙祭,也别落了山脚下那几个弟兄,多少分些过去。
待小儿迈过门槛,姜义才慢慢坐下。
伸手过去,顺着那身漆黑羽毛,轻轻抚了两下,手上动作极轻,话音更轻:
“只要这回真能立功,日后这山前山后的灵药灵果……我许你第一个吃。”
那黑鸡啄得正欢,听得此言,“咯咯”了两声,尾音一扬,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姜义望着它羽毛抖得锃亮,精神头十足,也不多言,只拢了拢袖口,转身出了屋门。
屋后果林正好,阳光从枝叶缝隙里筛落下来,不冷不热,落在人身上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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