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大哥。”沈炼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以为,收了钱,放了人,我们就真的能远走高飞吗?”
他抬起头,看着卢剑星的眼睛。
“你忘了郑和是怎么说的吗?陛下的世界,容不得半点尘埃。严峻斌是尘埃,那块令牌是尘埃。我们,这三个看到了尘埃的人,你以为,我们就能干净吗?”
“我们是锦衣卫!从穿上这身皮的那天起,我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不管我们怎么选,结局,都一样!”
“放屁!都是放屁!”卢剑星根本听不进去,“我不管什么陛下,什么郑和!我只知道,我们现在,被赵靖忠追杀!我们快要死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他冲上来,一把揪住沈炼的衣领,挥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沈炼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哀。
卢剑-星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他颓然地松开手,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百户……我的官身……我怎么跟我老婆孩子交代啊……”
沈炼看着他,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他知道,大哥不是真的在怪他。他只是,绝望了。
这个一辈子,都循规蹈矩,都想着在体制内,往上爬,博个出身的男人,他的整个世界观,在今晚,被彻底粉碎了。
他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泡影。
哭了很久,卢剑星才慢慢停了下来。他擦干眼泪,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迷茫和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靖忠,他只是一个百户!他上面,还有千户,还有指挥使大人!”
“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屠杀同僚,一定有鬼!我要去告他!我要去指挥使大人那里,揭发他的罪行!”
沈炼的心,猛地一沉。
“大哥,你疯了?!”他站起身,厉声喝道,“这是个圈套!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赵靖忠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是指挥使大人,甚至是……更高的人默许的!你现在去找指挥使,就是自投罗网!”
“我不信!”卢剑星固执地摇着头,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沈炼,“指挥使大人,陆炳大人,他是什么人?他是朝廷的柱石,是陛下的心腹!他绝不会容忍赵靖忠这种败类,在锦衣卫里,为所欲为!”
“我一定要去试一试!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他还在抱着幻想。
他还在相信,这个已经烂到了根子里的“体制”,还有所谓的“公道”可言。
这是他一辈子的执念。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大哥!你听我说!”沈炼冲上去,想拉住他。
“别拦我!”卢剑-星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神决绝,“二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能像老鼠一样,躲一辈子!我卢剑星,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我要去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也为我们那十二个,惨死的兄弟,讨一个公道!”
说完,他不再看沈炼,也不再看昏迷的靳一川,转身,毅然决然地,冲进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大哥!”
沈炼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但是,卢剑星没有回头。
他的身影,很快,就被无边的夜色,吞没了。
沈炼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知道,大哥这一去,怕是,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想去追,可看了看地上,还在发着高烧,生死不知的靳一川,他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一边,是去送死的兄弟。
另一边,是重伤垂死的兄弟。
他该怎么办?
他该,救谁?
这一刻,沈炼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所谓的兄弟情义,在现实的残酷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夜,更深了。
城隍庙里,只剩下沈炼一个人,守着篝火,守着昏迷的靳一川。
卢剑星走了。带着他那可笑又可悲的执念,去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公道”。
沈炼没有去追。
他知道,追上了,也拦不住。大哥的性子,他太了解了。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靳一川。至少,不能让三兄弟,全都折了。
他撕下自己衣服上还算干净的布条,沾了水,再次为靳一川擦拭身体,试图为他降温。
靳一川烧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像是在火炉里烤一样。后背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周围已经开始红肿,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水……水……”靳一川在昏迷中,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
沈炼连忙拿起水囊,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几口。
看着三弟这副模样,沈炼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他们三兄弟,结拜的时候,曾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可现在,大哥去闯龙潭虎穴,生死未卜。三弟重伤昏迷,命悬一线。而他自己,也成了丧家之犬。
这算什么?
就在沈炼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却又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庙门外,传了进来。
“师弟啊师弟,你可真会给师兄我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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