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尸体,没有血泊,没有跪在地瑟瑟发抖的宫人。
他浑浊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个身影。
一个站在软榻边,嘴角却挂着一缕刺目红痕的孙儿。
那抹红色,狠狠扎进老朱的心窝子里。
他一步步走过去,龙袍下摆拖过地上黏稠的血污。
“大哥!你滥杀宫人,血洗东宫,父皇在天有灵,亦不会容你!”
朱允炆终于等来了他以为的救星和公道。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朱元璋脚下,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向满地狼藉,
“皇爷爷!您要为孙儿做主啊!他疯了!他这是在动摇我大明的国本啊!”
他声泪俱下,把自己摆在受了天大委屈位置上。
然而,朱元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老朱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垂下看他一眼。
就在朱允炆以为皇爷爷正在酝酿雷霆之怒,准备惩处这个无法无天的狂徒时,一只绣着云龙纹的靴子,在他的视野里毫无征兆地出现,然后迅速放大。
“砰!”
一声沉重得令人牙酸的闷响。
朱允炆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踹得横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殿内的朱红廊柱上。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漏风声,眼泪和鼻涕瞬间糊了满脸。
“闭嘴!”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暴戾。
“咱的孙儿吐血了,你他娘的眼瞎了不成?”
这一声低吼,让整个毓庆宫的空气都陷入寂静。
瘫在地上的吕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筛糠般抖动。
黄子澄和齐泰两个饱读诗书、自诩能言善辩的大儒,此刻手脚冰凉,他们引以为傲的满腹经纶,在这样赤裸裸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皇权偏爱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朱元璋终于走到朱雄英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把仍在滴血的刀,更没有分半点余光给软榻上昏迷的朱允熥。
他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想要去擦拭孙儿嘴角的血迹,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那里,生怕自己的粗糙皮肤碰疼了他。
“英儿,”老朱的声音,瞬间从刚才的雷霆万钧,化为一种压抑不住的心疼与恐慌,“怎么回事?告诉皇爷爷,谁伤的你?”
朱雄英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苍老许多的老人,胸腔里翻涌的腥甜被他强行压下,那股撕裂般的痛楚让他背脊渗出一层冷汗。
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抬起自己的手背,漠然地、用力地抹去那点血痕。
这个倔强的动作,让朱元璋的心又被狠狠揪一把。
“还撑着!”老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珍宝即将再次碎裂的惊惧。
他猛地转身,对着殿外嘶吼。
“刘诺!给咱滚进来!”
“奴才在!”刘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太医院那群废物呢?!”朱元璋指着朱雄英,声音都在发颤,
“咱的嫡长孙,咱的英儿,他吐血了!半柱香!半柱香之内,要是太医还没到,咱把他们全家都扒了皮,挂在午门上风干!”
“是!是!奴才这就去!用滚的去!”刘诺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一样往外冲。
朱元璋这才回过头,视线终于落在了软榻上。
当他看到朱允熥那张青紫的小脸时,一股怒火再次升腾,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朱允熥的额头,那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沉。
“好,好得很。”
朱元璋嘴里念着,他慢慢直起身,环视整个大殿。
他的目光扫过一地的尸体和头颅,没有半分波动。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瘫软在地的吕氏身上。
吕氏接触到他眼神的一瞬间,浑身剧烈地一颤。
“吕氏。”朱元璋平静地叫她的名字。
“臣……臣媳在……”吕氏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元璋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声音平淡得令人窒息。
“咱的两个嫡孙,一个被人作践得快要冻死,一个急火攻心当场吐血。”
“你这个东宫主母,当得很好。”
“你教出来的允炆,也很好。”
他说得越平静,吕氏就越恐惧,她知道,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致命。
朱元璋缓缓踱步到殿中央,看着那个被一脚踹得半天爬不起来的朱允炆,眼神里只剩下彻骨的失望和厌弃。
“读圣贤书,读得连亲兄弟的死活都不顾了。”
“讲仁义道德,讲得眼睁睁看着大哥为弟弟出头,自己躲在后面摇旗呐喊。”
“允炆,你让咱恶心。”
朱允炆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元璋不再看他,转而对跟进来的禁卫统领下令。
“传咱的旨意。”
“东宫侧妃吕氏,教子无方,苛待子嗣,德不配位。即刻起,禁足于毓庆宫,收回东宫所有印信,没有咱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皇太孙朱允炆,不悌兄长,不明事理,令其闭门思过,每日抄写《孝经》百遍,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是‘兄弟’二字,再出来见人!”
“至于这些尸首……”朱元璋看了一眼血泊,
“都是些护主不利的奴才,死了也是白死。拖出去,扔去乱葬岗喂狗。”
他挥了挥手。
然后,他快步走回朱雄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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