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后殿
天后也没有枯等,与国师慕容玥询问薛芷画一路上的见闻。
“自庆王谋逆之后,天下妖邪作乱之事渐多,诸地天象异变频频,田亩欠收,再加上诸官府州县官员横征暴敛,百姓逃户至江南者众,乡野之间,衣不蔽体者,随处可见。”薛芷画说着,语气渐渐沉重。
天后叹道:“去岁云州大雪,云州刺史来报,冻死冻毙者不少,去岁夏五月,蒲州大旱,蝗虫铺天盖地,蒲州刺史来报,不少百姓拖家带口至西京就食。”
“蒲州大旱,乃是旱魃逞凶,蝗妖肆虐。”慕容玥道。
“狼子野心之徒以天象灾异,含沙射影于朕,纵尧舜之时,也是旱三年,涝三年。”天后颔了颔首,声音幽冷,道:“真当朕不知是彼等从中作梗,勾结妖孽,残害百姓?”
就在这时,却见内监禀告道:“天后娘娘,高内侍回来了。”
“宣。”
不大一会儿,高延福领着一个身形颀长,青衫直裰的少年举步进入殿中。
天后凝眸看向那少年,暗道,好一个气度翩然的少年郎。
形象可以说完美符合了天后对国士的想象。
不说容貌,就这种出尘洒脱,超然于世的气度——谪仙人!
而慕容玥看向那少年,目带探寻之色。
此人,武道修为第一境?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
“草民见过天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沈羡躬身见礼。
“沈先生平身,来人,看座。”
“谢娘娘。”沈羡起得身来,这才看到天后完整的面容。
方额广颐,凤睛龙颈,风华绝代,威势端严。
天后脸上笑意和煦,一扫先前之冷冽:“沈先生方才的奏疏,朕阅览之后,只觉晨钟暮鼓,如饮澧酿,先生微言大义,条理清晰,但朕心头还有许多困惑,还要请教先生。”
此刻,这位九州至尊手中仍拿着沈羡的奏疏,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爱不释手。
沈羡道:“策疏所容篇幅有限,未及细展,还请圣后娘娘见谅。”
其实,他是故意的,策疏本身就不可能具体到实施细则,否则,都能拿到操作手册了,还要他干啥?
天后迫不及待问道:“未知这开武举,如何开设武院?”
沈羡道:“圣后已在神都的麒麟阁已设麒麟榜,可顺势在各级府县建立武学,普及武道功法,培养武道子弟,不使道门一家独大。”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资格修炼道法,这些人要培养武道,吸纳至军队。
慕容玥先是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旋即舒展开来。
修性不修命,临了一场空。
天后点了点头,觉得实施可行性比较大,问道:“妖律,具体又该如何拟制?”
沈羡道:“妖律,我可着手为圣后编纂,同时朱雀司协同将天下妖类以善恶、种类、习性,编成《九州妖魔图鉴》,不仅是妖律,约束道人的道律也当颁布,无斩妖榜之功绩,不再受朝廷道田供奉。”
前世身为一个法学生,法学素养早已厚实,更不必说动辄行使紧急立法权。
“太清、上清还好说,玉清道人一定会反对。”天后道。
慕容玥道:“太清不问世俗,淡漠苍生,不少道人宁愿不领道田供奉,也不想受朝廷约束。”
归根到底,李景立国之初,开国君主仰仗道门很多,甚至攀附太清,自称祖上曾是太清后人。
沈羡说道:“太清一脉,毕竟还是少数,况且,太清一脉也不全都是这般。”
慕容玥清声道:“太清一脉四洞二派,也有愿意斩妖除魔的。”
天后道:“就依沈先生之言,不过还当徐徐图之。”
她已经明了,分化拉拢,以理服之,以情感之,以利诱之。
沈羡道:“天下道议之权,当归于上,不得妄议中枢道政,圣后娘娘广开科举之前,可以报纸等途向百姓宣扬教化仙侠之道。”
换句话说,要先和道门争夺舆论话语权。
“仙侠之道?”慕容玥听着这四个字,压抑着心头的一丝悸动,问道:“何谓……仙侠之道?”
“仙侠之道,在山为仙,下山为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仙之圣者,垂怜苍生。”沈羡声音抑扬顿挫,几如金石。
在空旷的殿中,清泠激越,犹如仙音,让人心生肃穆之意。
“人道洪流,势如星河,浩浩荡荡,亘古不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三清大教,不论是以己心代天心,还是以己心阐天心,亦或是截取一线天机,都离不得人道永昌!”
而慕容玥闻听此言,如遭雷击,心头却不由一震。
因为,这都是她的道!
但眼前少年却用一种新颖而直观的观点讲出来,可以说沈羡在这一刻,不仅是人道和仙道之辩,更是涉及到了天道。
如果不是修为不值一提,说是道尊下凡都有人信。
开宗立派,自成一家。
慕容玥心绪激荡,原本冰肌玉骨的玉颊泛起一抹晕红,体内的气息似乎都微微上浮,原本停滞在第七境巅峰的修为,似要向第八境迈进。
沈羡此刻的口吻,说是圣人讲道,都不为过。
点评三教,也就道祖有这个底气。
这本就是一个崇尚谈玄论道的时代,沈羡不知道站在多少思想巨人的肩膀上,愈是修为高深之人,愈是敬畏天道,愈是能够感受到少年话语之中的微言大义。
天后目光看向那少年,心头也有几许激荡。
天后虽不尽知天道,但却知仙侠之道,乃是三教都要臣服人皇。
这话大对人主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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