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两名军士拖着,像拖一袋破碎的稻草人。
就在昨夜,审问官却破天荒地请来了一位随军医疗官。
“让他至少看起来像个‘人’。”
“斩首总得体面点,不然吓到小孩。”
于是他的脸被清洗了,断掉的鼻梁被硬生生矫正,脸上的血痂被刮去,骨折处包了绷带外表看起来,还算“完整”。
他们甚至给他套上了原本定制的贵族黑袍,只是沾了血,洗得发灰,袖口破了两道口子,像是棺材里翻出的旧衣裳。
约瑟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上去的,也许是被推的,也许是被吊着的。
司刑官打开行刑名单,照着念道:
“约瑟夫·卡拉迪,因触犯帝国律典:私通敌国、出卖机密、勾结商贾、煽动割据,罪证确凿,三罪并定,判以死刑——斩首,示众。”
他被压上寒铁台座,脖子被卡入冰冷的刽子架。
龙阳广场的寒风灌进衣襟,冰冷刺骨。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笑,还有人叫好。
他睁开肿胀的眼皮,看见人海,看见他们争先恐后地张望、评论、下注。
他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只是今日的“节目”。
“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约瑟夫在心里问自己,但再没有人回答。
前排看台上,几位新贵跪坐在布幕后,低头不语。
一些老贵族也到了,神情冷漠、衣装整齐,仿佛这是某种社交必须打卡的清晨仪式。
“真的是卡拉迪家的儿子啊……卡拉迪家这下要遭殃了。”
“啧,三罪并罚,连贵族处刑特权都没了。”
“皇帝陛下这几年,从来没开恩过。”
这些窃窃私语,没有传出一尺远。
所有人都知道,广场四周暗藏的红衣监察官正在记录每一句话。
司刑官回头看了看钟楼,时间正好。
高举的斩首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执行。”
刀锋落下,人头滚出数尺,鲜血如泉涌,溅染台阶。
人头落地的一瞬,整个广场仿佛凝固了数秒。
然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斩得好!”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响了起来。
“罪有应得!”
“再砍一个!”
“斩得真干脆!”
笑声、叫好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惊叫与小贩的吆喝。
有人挥舞手帕,有人扔出铜币,还有几个年轻人趴在围栏上,兴奋得仿佛刚看完一场精彩的角斗赛。
他们不知道那个倒下的人是谁,也不关心。
对他们来说,那不过是帝都清晨的“节目表演”。
有血,有罪,有判词,有砍头,齐活儿了。
至于什么“卡拉迪家族”、什么“军事机密”……
他们听不懂,也不在意。
这年头,只要不是自己的脑袋落地,那就是好日子。
广场边,刑台的血尚未干透,乌鸦已然落下,啄食着断裂的残骸。
而不远处的钟楼,又开始奏响帝国制式的报时乐曲。
…………
因为这件事的,倒霉的不止是约瑟夫。
卡拉迪家主·埃尔曼坐在书案前,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没有往日的铁血与威仪,只有一种说不清的疲惫与惶然。
他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着,墨迹在奏章上拖出一道模糊的尾痕。
“以卡拉迪之名,与叛徒切割……以三座边地要塞与三成兵权,请求圣裁……”
他咬牙,在最后一行签下名字,将印戒狠狠盖下去,仿佛能把一纸罪过一同压碎。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以父亲的身份断绝亲子,以家主的身份断腕求生。
然后,他终于颓然靠回椅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与力气,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混账东西……该死的废物……”他低声咒骂,喉咙里带着粗哑与血腥味。
“勾结外商、出卖军情、招摇撞骗地玩些破烂把戏……他以为自己在演什么权谋戏?!”
他用力捶了一下桌面,力道之大让酒盏都跳了起来。
“他毁了自己,也把我几十年打下的根基、卡拉迪几代人的血汗,一并拉进了泥潭!”
怒火燃烧到了极点,最后却只剩下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不想哭,但眼眶泛红。
埃尔曼·卡拉迪一生打过无数场仗,躲过三次政治陷阱,从泥沼里把卡拉迪家拉到中心。
可他从未想过,给自己致命一击的,不是敌人,而是家人。
是那个他曾经亲手抱起的婴儿,如今用整个家族换取了一场极刑。
“混账东西……”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是喃喃自语,像是要把那个名字彻底从记忆中剔除。
他如今能做的是,希望这次皇帝能手下留情吧。
本以为会收到一个回复,哪怕是一句“罪不至此”,都能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什么都没有。
三日过去,五日过去,一点风都没有吹来。
直到第七天清晨,宪政部派来的快马骑士抵达卡拉迪宅邸,带来了一封皇帝政令。
厚重的书信被送上来时,他仍在书房里批阅军报。
密封上的火漆未干,印着帝国宪章的金色纹章,昭示着它来自最高权力——皇帝的枢密院。
他颤着手打开,一页、两页、三页……
第一道政令,撤销西南防区军事承包权。
那三支驻守边境的老军团,将在接下来十日内被皇家龙焰骑士团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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