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
“听闻王叔雅好文事,不喜奢靡,还在城中兴办学堂,修桥铺路,颇有贤名?”
朱寿鋐受宠若惊,连忙欠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更是谦卑到了尘埃里:“陛下谬赞。臣……不过是庸碌之人,身为宗室,食朝廷俸禄,寸功未立,心中有愧。所做之事,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略尽一丝本分罢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声音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萧索与落寞:“再者,臣……膝下无子,偌大的王府平日里冷冷清清,唯有将精力放在这些杂事上,才好打发时日。臣并无他志,只求能安安稳稳,为陛下看着这兖州府,便是此生最大的福分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毫无野心,又暗示了自己闲散无害,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我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安度余生,求陛下放过。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朱寿鋐说完,他才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皇帝笑了。
“王叔,太谦虚了。”
朱由检的眼神,在这一瞬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洞穿人心:“此次孔府之事,王叔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其决断之果决,手段之老辣,可不像是闲散之人能做出来的。”
朱寿鋐的心脏,猛地一缩。
“朕看,王叔非但不是庸碌之辈,反而是个能吏,是个干才!”朱由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如此人才,只窝在这一隅之地,守着一个兖州府,太浪费了。”
朱寿鋐的呼吸,骤然停滞。
只听皇帝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回京吧,王叔。到朝中来,朕有大用。”
朱寿鋐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他“噗通”一声,再次重重地跪倒在地,这一次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连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他以头抢地,“太祖高皇帝定下铁律,藩王非诏不得离境,更……更不得入京干预朝政!此乃我大明二百年之祖制啊!臣……臣不敢违逆!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万死不敢奉诏!”
这已经不是打破规矩那么简单了!这是在挑战整个大明朝的政治根基!
历史上,任何一个敢于觊觎中枢权力的藩王,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最终的下场都是身死族灭!
朱棣倒是成功了,可他朱寿鋐有靖难的本事吗?
这位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要把自己捧到火上烤,让自己成为天下藩王和文官共同的靶子吗?!
朱由检这次没有去扶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朱寿鋐,脸上的笑意已经敛去,脸上是冰冷的平静。
“太祖的规矩,是太祖的规矩。”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带着金石之音。
他顿了顿,看着朱寿鋐那张写满了惊恐与不解的脸,一字一句地,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现在,朕的规矩,就是规矩!”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朱寿鋐呆呆地跪在地上,脑中只剩下那句话在反复轰鸣。
“朕的规矩,就是规矩。”
这句话的冲击力远胜过千军万马的奔腾,远胜过凌迟处死的酷刑。
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朱寿鋐瞬间明白了,又或者说,他瞬间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疯子……眼前的皇帝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纵观千古,哪里有这样行事的皇帝?视祖宗法度如无物,他这是要将这二百年的祖序彻底颠覆吗?!
朱由检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身体,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
“王叔,”朱由检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像是在与家人闲谈,“你可知,太祖高皇帝定下这些规矩时,我大明是什么样子?而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朱寿鋐茫然抬头,不明所以。
“太祖定下藩王不得干政的规矩,是因为有前宋宗室冗弱之鉴,有蒙元藩王内乱之祸。那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需要的是一个绝对稳固的中央。这个规矩在当时,是对的。”
朱由检将茶壶放回小几,目光幽深地看着朱寿鋐:“但二百多年过去了。大明这艘船,船体已经陈旧,有些地方甚至在漏水。而船上的人,却还抱着二百多年前的航海图,告诉朕不能偏航!却不想想,河道早就变了,暗礁也多了。朕若再抱着那张旧图不改航向,唯一的结局,就是触礁沉没!”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刀: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个世界,这个天下,包括我大明,都是在向前走的!没有变化没有改变没有进步,停滞不前,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淘汰,被攻击,乃至——被灭国!”
“陛下……言重了!”朱寿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本能地反驳道,“我大明虽有灾情,然疆域万里,人口亿兆,国祚绵长,仍是天朝上国!四夷宾服,万国来朝……何至于到……灭国之境地?”
在他看来,皇帝的这番话,简直是危言耸听。
大明是有问题,可哪一个朝代没有问题?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再怎么样,也轮不到“灭国”二字。
“天朝上国?”朱由检冷笑道,“王叔,你的眼光还只停留在这片九州之内。你可知道,在看不到的极西之地,有一片大陆,曰‘欧罗巴’?”
朱寿鋐一脸茫然。
“那里的红毛夷、佛郎机人,正驾驶着比我大明福船更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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