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深巷,空气里都是沉闷的味道。
    几名身手利落的黑衣人持刀跑过巷口,刀光冷冽,似能断水斩风。
    几人往巷内看了看,忽而便闻到那恶臭到刺鼻的味道,不禁皱眉。
    今日大雨,倾脚头上工的时间晚了些,那巷子里放的便是还未处理的泔水。
    似乎是不耐这个味道,几人看了一眼便提着刀继续往前追去。
    良久,待到大雨将泥泞都冲刷了干净,方见一个身影从其中一个泔水桶中翻了出来。
    他身上挂着脏污被大雨洗刷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此人正是近日在寒门清流中颇有名声的章明杰。
    他以“文德正清明”的口号,将寒门清流聚集起来,更是在皇帝承认民间结社之权后,与人共同创办了独属于清流文士的“明德堂”。
    他们经常在清风馆清谈天下,也将百姓疾苦和清流正见整理成册,以期上达天听。
    明德堂很快就在民间窜了起来,颇受清流拥戴。
    但三日之前,明德堂的八名创始人却相继销声匿迹。
    章明杰嗅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早做准备,搬离住处,但今日还是被找上了门来。
    若非他不顾脏污藏匿在泔水桶中,今日怕难逃一劫。
    此刻,他背靠着那辆装着泔水的拖车,任雨水将自己浸湿,一时不知前路在何方。
    清流希望打破等级之见,而这也是他们这群人想要努力的方向,但如今世族专权的局势并未有大的改变。
    前路依旧艰难。
    章明杰喘息之际,不过一个愣神,便见一双黑色的皮靴出现在自己身前。
    他大惊失色,却见来人手中无刀,应与那些人不是一路。
    那人站在他面前,将身上的蓑衣丢给了他。
    章明杰下意识接下,却不知来人究竟要做什么。
    “我家主子命我送你出城。”
    章明杰眼中满是疑惑,自己似乎并不认识什么大人物,那人又为何要帮自己?
    见他疑惑,来人继续道:“我家主子说,在帝京之内赚够了名声,你要做的事还得去南方,在远离帝京权势的地方才能做到。”
    “待到你有能力,再回帝京也不迟。”
    章明杰快速思索着这句话,不禁问道:“可这不是天家要我们这么做的么?”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帝京弄出个清风馆来。
    来人咧了咧嘴,嗤笑一声。
    “皇帝可没想过真心帮你们。”
    闻此,章明杰沉了神色,他看着来人,目光灼灼。
    “那你主子呢?又为何要帮我?”
    来人却是话语轻飘,答道:“我家主子说,文德使他明智,学识……”
    “这学识……”
    说到这他想了半晌了,仿似记不起来那繁复的话。
    “哎呀,反正,我家主子认为才学不分贵贱,不能因世族揽权而断了天下文士的前路。”
    章明杰听闻这话,微微一愣,“才学不分贵贱”……
    “你家大人可是沈自轸沈大人……”
    这话一出却见那人神色一愣,杀意已现。
    章明杰当即明白自己如今不能将沈自轸牵连进来,连连掌嘴。
    “是我妄言了,是我妄言了。”
    章明杰十分识趣地带上了斗笠,而后随那人窜入了另一道分岔口,再不见了踪影。
    而明德堂清流多人消失一事终是闹到了前朝之上。
    消失的几人中,有一两名的名字皇帝甚至都听过,在寒门当中堪为领袖,他们屡次给朝廷谏言,也为皇帝在民间赢得了好名声。
    轩帝听闻这几人消失,对于是谁动的手他心中有数。
    朝会之后,他再次招沈自轸入小朝会。
    见到沈自轸的到来,小朝会上几名老臣的神色一直不佳。
    近来,皇帝听沈自轸的言论几乎到了偏听偏信的阶段,这引得了不少人的不满。
    得闻寒门名士失踪,沈自轸却是拱手躬身,道圣上欲行之路本就道阻且长,太祖当年打江山之时亦是步步为营,才能有所寸进。
    他道寒门清流定然不会因为这点挫折也就此放弃,并谏言在江淮南北再开学社,与国学堂联手,培养更多不问出身的名士。
    最后,他在众人面前向皇帝道,改革之路必然颇受争议。
    若此行注定有一人成为众矢之的,背负埋怨与骂名,他沈自轸甘为此人。
    沈自轸言论未完,文史阁袁天正却出面打断了他。
    袁天正正是袁成杰的祖父,文士阁阁老之一。
    袁家为八大文史之家,才学底蕴深厚,轩帝本以为他该是赞同沈自轸此言,却见这位老臣垂首,朗声道:
    “圣上,沈大人谏言不妥啊!”
    “如今寒门清流当中并无能以才德服众之人,他们不过是凭着一个口号而聚集为自身谋利而已!”
    “如此大力扶持他们,恐遭不满啊!”
    沈自轸负手站于一旁,他眸色清浅地睨了一眼袁家这位老臣。
    其实袁阁老说得没错,清流当中并未出一个能令世家大族亦服气的才学大士。
    此时扶持清流,世族的矛头并不会对准那些不成气候的学子,而是在身后扶持他们的天家本身。
    无大才能却获得天家这般相助,除了天家欲削世族之权外,不作他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