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他也并不是毫无理智。
他甚至笃定周远清,也笃定八院不会处理俞锐,那么他就能借题发挥,顺理成章地躲过这次风波。
可周远清是什么样的人,说到底他太不了解了。
对待小辈,他脾气大多温和,少有严厉,更极少发火,但不代表他会徇私,更不代表他会容忍试探职业底线,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存在。
老教授一生风清气正,不是没见过那些阴暗的勾当,手干不干净,不分拿多拿少,也不分第一次第二次。
吩咐完钟烨,他语气轻缓又说:“周远清的学生,不是你们的光环,也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保护伞。”
这话没加任何前缀,显然不单是说给李主任听的。
老教授余光瞥向陈放,陈放当即脸一红,不自然扯了下耳朵。
视线转向眼前自己带过的学生,周远清说:“师生一场也算缘分,以后——”
低声沉吟,周远清终是摇了摇头:“算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你好自为之吧。”
该说的话都说了,老教授拄着手杖往门外走,顾翌安起身送他,俩人很快消失在门口。
落日下沉,黄昏悄然而至。
外科楼门口,灰色小轿车停靠在路边,于慧躬身抱起婴儿车里的小男婴。
转身凑近,她拨开软绵的耳朵,给俞锐展示了一下男婴耳后的胎记。
俞锐有些惊讶:“怎么他这里也有一颗痣?”
“是,”于慧注视着怀里的小家伙,“他和罗宇一样,从出生开始,耳朵背后就有这么一颗红色小痣。”
稍许犹豫,俞锐还是没忍住,食指曲起,缓慢靠近。
几个月的小婴儿,眼睛明亮剔透,嘴里吐着口水,偶尔咿呀两声,还不时地挥两下胳膊。
可刚一靠近,他便张开小手攥住俞锐的那根手指。
俞锐没敢动。
他看着眼前这张小脸儿,视线专注而柔和。
看到对方明显上扬的嘴角,俞锐有些不敢相信,转头问于慧:“他这是在笑吗?”
“是在笑,”于慧点头说,“他很喜欢你。”
俞锐有过一瞬的恍惚。
他没见过罗宇小时候的样子。
但可能血缘就是这么神奇,时隔五年,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小脸上,俞锐感觉自己好像再次见到了罗宇。
“思宇…”俞锐念出他的名字。
微低下身,靠近他,轻晃了晃攥住他的小拳头,俞锐轻声说:“希望你一生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室外风大,老教授禁不住冷风。
顾翌安预约了出租车,一路陪着周远清出来,不远不近,俩人站定在一楼落地窗前,正好看到这一幕。
离得不远,老教授一眼就认出来,还跟顾翌安说:“那是于慧,罗宇的母亲。”
顾翌安“嗯”了声。
他没见过于慧,但答案并不难猜。
视野里,寒风席卷一地落叶,街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缕缕阳光从梧桐枯枝的缝隙里穿过,笼罩在灰色小轿车的四周。
许是画面过于美好,又或者,是画面里的人太让他沉醉。
顾翌安久久地注视,一直没舍得挪眼。
看他那样,周远清玩笑道:“当初老师把你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你会是个情种,不单是个情种,还给我找来这么个麻烦。”
顾翌安轻笑不语。
主路口在整修,出租车没那么快进来,顾翌安扶着老教授,就坐在正对落地窗的长椅上聊天。
十指虚虚地交握,长臂置于双膝之间,顾翌安上身前倾,跟周远清说:“我以前经常在想,俞锐他跟着我走上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心疼了?”周远清侧眸看他一眼。
顾翌安并没有否认,坦白道:“以他的性格和天赋,如果不在医院,不用背负太多责任,不被限制太多自由,也许会过得更好。”
周远清摇头:“适不适合这条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医生看医生总是容易一叶障目,以前我也认为他不合适,性子烈,又容易意气用事。”
微微一顿,周远清放松神情,接着又说:“可如今看来,也许在大多数患者心目中,俞锐才是他们最想要的那一类医生。”
顾翌安点头,无不认可。
沉沉叹息一声,周远清满是感慨:“老师常说,所谓医者,至仁至诚,至真至信,论及一时尚且很难,论及一生,能做到的更是寥寥无几。”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俞锐可以。”顾翌安说。
周远清偏头看他一眼。
这不是顾翌安平时会说的话。
这话脱口而出,分量太重也太满了,如若论及自身,顾翌安只会沉默不语。
但若轮及俞锐,他从不怀疑,甚至无比笃定,且坚信。
周远清未置可否地笑笑,忽而又道:“老师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会很喜欢他。俞锐这孩子身上有他老人家最喜欢的东西,这样东西,哪怕你我都未必有。”
顾翌安有过一秒的怔然。
他不是不知道周远清所指的东西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因为那样东西,也是他最在意最珍惜的,捧在手心里,视如珍宝。
只是他很意外,周远清竟会看得如此透彻,甚至打从心底对俞锐竟会如此认可。
他们坐这儿半天,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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