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上跳下去了。
祭祀前三天,午后,天气是多云。
我在两位助理的“伺候”下看书,看的是闲书,不值一提,何况我的注意力也没在书上。
突然,窗外吹进一阵风,桌上的杂物连同我手上的书一齐被吹落在地。我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原来是《丧尸观察报告》。
《丧尸观察报告》是本很实用的书,本来我就差点儿把它翻烂了,在这阵风中,它彻底散了开来,又被吹开,像雪花一样散落在地上。
我连忙弯腰把它们捡起来,边上的助理也在帮我捡书页。
当我把三沓《丧尸观察报告》拿到眼前时,发现了一件事,它的排版有些奇怪,一些断句断段有不协调感。原来我以为这是因为作者时间有限忽视了排版,现在看来可能是他故意为之。
这是作者的癖好,还是他想要传达些什么?
佚名者的末日之书距离我们太远,现在的我还没有心力去关心这些。
而且,庄晓蝶来了,我马上把散了架的《丧尸观察报告》收起来,今天的她和平时有些不同,我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就像从冶炼釜中流出的黄金,又像一块被打磨出棱角的宝石原石。
“麻烦两位出去一下,”庄晓蝶说道,“我和晓楠有些私事要谈。”
两位助理对视了一下,磨磨蹭蹭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事情吗,你们发现什么了?”
“没有。”庄晓蝶说道,“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之前我就想和你说,但你完全不想和我谈。”
我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
所有情感都是自我满足。我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我害怕结果,想逃避。
我想我可能就要死了,这个时候再去招惹她又有什么意思。
“我现在也不想谈。”我说道。
“我必须告诉你,我……”庄晓蝶说道。
我该怎么办,现在就把她推出房间吗?
庄晓蝶看到了我眼中的闪躲。
“原来是这样。”她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全身血液停滞,带来了一种从灵魂深处的挣扎带来的痛楚。
“我确实不该现在来打扰你。”她抬头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说完,她飞快转身离开。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我那两位助理也回来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被庄晓蝶扰乱了思绪,干脆忘了《丧尸观察报告》的事情。
时间如白驹过隙,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
我送过几位祭品进房间,这次轮到自己了。
我感到头皮发麻,手心全是汗水,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这里。但我的两位助理一左一右驾着我,让我无处可逃。
在进去之前,我和蒙和平有一次短暂的告别。
我们两人都明白这次八成又会出现死者,也许只死一个,也许我们两个都得死。
无论如何,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蒙和平在抱怨没有酒喝之后,突然用力抱住了我。
“在这个倒霉的世界上,最后一段时间有你们这些朋友真好,我也算不虚此生了。”
“胡说,什么叫作最后一段时间……”
蒙和平打断我的话,说:“不要自己骗自己了,在我心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很难受,双眼开始发涩。
“和你说个事。”蒙和平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什么事情?”我问他。
“如果我侥幸不死,我一定会提着刀去找郑宏颖为你报仇。”他说道,“如果你没死,也一定要想尽办法替我报仇,我绝对无法容忍杀害我的人继续活在世上。他多活一秒钟,对我来说就多一分残忍。”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助理们开始催促我们尽快结束对话,要参加仪式了。
我和蒙和平被分别送入两个房间,我在七层,蒙和平要到二十四层。
我躺在木箱里,从心底泛起一种厌恶——我不喜欢这种躺着等死的感觉。
因为我不能够停下等死——
他亲切地停下等我——
马车中只有我们俩——
还有“不朽”同行。
我们慢慢行驶,他知道无须匆忙,
而我已经放下
我的劳作,和我的懒散,
为他的殷勤有礼。
我们经过学校,正是课间休息
孩子们正在游戏,喧闹;
我们经过注目凝视的谷物的田野,
经过西沉的落日。
我们在一座房舍前停下
似乎是隆起的地面;
几乎看不见屋顶,
屋檐只是个土堆。
从那时已有几个世纪;但每一个
感觉都比那一天还短
那是我第一次猜出
马头朝向永恒。
——艾米莉·狄金森《因为我不能够停下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