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既明想,自己绝不能在她面前露怯。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始终平稳坚定,而另一只手?却僵硬地攥紧了。
他故作?自然地笑她道:“是挺辛苦的。没想到好不容易外出公干,却还要被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地耍着玩儿。”
周鸣玉一边吃着肉干,一边道?:“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了。大人又能比我大多少呢?一口一个小姑娘,我这岁数,怎么也不能说是小姑娘了。”
宋既明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大你六岁。”
周鸣玉怔了一瞬间,道?:“大人查过我了?”
宋既明想,这还用查吗?
当年找恩人,打听都能打听个大概了。具体的生辰不知?道?,但哪一年还是知?道?的。
他不想扯谎,又不想告诉她这段前缘,所以没答话?。
但周鸣玉便觉得?这是默认了。
她倒也不反感,他们这些?人,若是怀疑谁,去?查一查底细,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周鸣玉吃得?差不多了,感觉到宋既明又给她递,便推拒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大人能把水给我喝一口吗?”
宋既明说了声“行”,顺手?把手?里的那口食物?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去?给她拿水囊。
她接过手?的时候,他还不忘顺势把塞子取下来,方便她喝。
周鸣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拉着手?这个动作?的不便之处,有些?尴尬地想要松开手?,宋既明感觉到了,又默默地将她拉住,整个手?都包在?他的掌心。
“害怕就拉着罢。”
周鸣玉道?:“这样大人不方便。”
宋既明道?:“天快亮了。”
没多久了。
所以,在?这样狼狈又漆黑的夜晚,再让我冒犯地多牵你一会儿罢。
周鸣玉心里的确还是不能完全放轻松,便也就没有松,小口小口地喝水。
宋既明大口吃着东西,脑子里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问道?:“其?实,你不是怕黑罢?”
他有些?踯躅:“你方才在?外面,是不害怕的。”
他实在?是好奇周鸣玉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不正常的害怕,因为在?她跳进地库里的那一刻,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的变化好像只是一瞬间。
宋既明听见漫长的沉默,最后道?:“算了,不说了。”
他有些?懊恼,因为实在?不该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去?揭她的伤疤。
周鸣玉安静了一会儿,把水囊递还给他。宋既明感觉到了,便打算要将塞子重新塞回去?,只是黑暗里看不清楚,伸手?便握住了她捏着水囊的手?。
她下意识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颤了一下。
宋既明抿了抿唇,手?向上找到了位置,将塞子重新塞好,然后手?捏住水囊的底部,将水囊收了回来,放在?一边。
说来也好笑,明明那只手?还和她牵着,这只手?碰一下,却仿佛是什么大事一样。
接都不敢直接,非要往下挪到底不可。
周鸣玉经过了这一个微微有些?尴尬的小插曲,明明不是什么事,却总觉得?氛围奇怪,并且想要打破这样诡异的场面。
她在?一片寂静里开口道?:“没什么的,不算什么特别的大事。”
只是刚才在?这地库的顶板被关上的瞬间,黑暗笼罩一切,只剩下头顶一条狭窄的缝隙,露出一点?十分隐约的光线。
这样的环境,让她突然想到了当年把她带离上京的那条大船。
也是这么拥挤,狭窄,空气浑浊。
她轻声同他说起自己那点?过去?:“我以前是奴籍,被关在?船上卖出去?的。那个船舱最底下就是这样,又黑,又挤,又憋屈。要不是我旁边那块木板烂了,我恐怕连大口进气都不行。”
她有些?自嘲道?:“那时候害怕自己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去?,一见有人进来拉人就害怕,躲着不敢出去?。可是关到后来,憋急了,又想着,快出去?罢,好歹让人吸口气,不然真?就要死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那一段事,因为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记忆,但这一刻,她心头却忽然涌起之前的那些?回忆,仿佛翻覆而来的巨浪,要一点?一点?地将她淹没。
就因为如此?,她才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但她不想在?此?时表现出来,离天亮已经不远,她不想再折腾什么了。
她只能凭着进来时那一瞥的印象,和手?触碰的感觉,挑了一处摞起的木箱,缓缓坐下去?,将腿也缩了回来,伸手?将自己抱紧。
她一直暗暗平复着那一点?窒息的感觉,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将那一点?感觉推出去?。
她试图独自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宋既明却居然那么快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而且那样荒唐地直接点?亮了火折子。
真?是一点?都不怕死。
宋既明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有些?艰难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想,原来那样娇气的姑娘,逃亡的时候,居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他后来不是没见过官奴发配的场面,大约能想到周鸣玉话?语中?所说的场景。
可他没办法想象她在?那样的场景里。
如果发配时都是这样的惨状,那之后的一切,之后的那么多年,只会更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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