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而去,越是靠近顾九卿的宫殿,初时尚还平静的心绪不可抑制地翻搅起来,五味杂陈,甚至谋生后缩。
算起来,时隔将近三月未再见过。
顾桑既好奇顾九卿这个假女人当了皇后,变成了何等模样,又纠结见了面不知该以何等心态与他相处。
听观礼的世家贵女惊叹过那一日的顾九卿,凤袍加身,倾国无双。
她从未见过顾九卿穿过除了白衣以外的衣服,如凤袍那般鲜艳夺目的颜色,想来当是如那些贵女所说,动人心魄的漂亮。
顾桑心里七上八下,实在说不清自己对顾九卿抱着怎样的情感,想见又不想见,想原谅又不想原谅,馋那厮的好皮囊又心生胆怯,就这么拧巴着,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刚穿书那会儿,她将书里的角色全都当做npc,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心理负担,可如今面对顾九卿,却倍感压力。因为,她渐渐将他当成有血有肉的人,在意他清醒地想要除掉自己,在意他实际上并不在意她的生死。
若是当他是个纸片人,当然就无所谓了。
胡思乱想之际,被小太监引到了宣明宫,并非皇后该住的坤宁宫。
顾桑看了一眼殿门黑色匾额上书‘宣明宫’三个烫金大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起伏的心境平复下来。
“夫人,三姑娘,皇后娘娘就在殿内等着二位。”
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迎将出来,将顾桑和施氏引入内殿,便退了下去。
顾桑悄悄抬眼,正对上顾九卿似笑非笑的眼眸,一时愣住,忘了该按宫规行礼问安。
高坐上位的顾九卿并没有穿着宫装女裙,照旧是他那一身惯常的白衣,着装上并无变化。
顾九卿可以游离于规矩之外,不按宫里礼仪穿衣,特立独行。但是,施氏作为皇后的母亲,见到皇后依旧要依规矩行事。
施氏皱眉看了一眼发愣的顾桑,拽了拽她的衣角,正要屈膝跪下时,顾九卿温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母亲和三妹妹不必行此大礼,否则就是折煞于我。”
最后一句是对施氏所说,施氏自是不好坚持。
顾九卿收回目光,示意施氏和顾桑落坐后,未再看一眼顾桑,而是同施氏攀谈起来。
帝后登基大典没过几日,宫里便恩赏了一份殊荣,提了施氏的诰命。司马睿不愿给顾桑什么乡君县君等封号,就粗暴地赏赐了金银财宝等俗物,只有这等俗物才配顾桑这个心机女。
顾显宗见宫里的赏赐没有自己的份儿,原本不大高兴,但是转眼就领了翻整坤宁宫的差事,才又高兴起来。毕竟,赏赐妇人女眷不比封升官位,总要有像样的由头才行。
施氏趁此机会谢了一番恩,顾九卿淡淡道:“母亲养育我一场,这是你该得的。”
顾九卿面对施氏本就寡言少语,并不热络,大多都是施氏找话说。
施氏见顾九卿虽病着,但精神尚可,略略宽心:“娘娘体寒易生病邪,眼瞧着天儿越发冷起来,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及时增衣添被,莫受了寒凉。”
“母亲放心,我自会照料好自己。”顾九卿点了点头,视线顺势投在顾桑身上,他看着她头上的发带,慢慢说道,“宫里随时有御医候着,我的病症都是小问题,且不知妹妹的病可好些了?”
猝不及防被点名,顾桑‘啊’了一声,回道:“好,好些了。”
顾九卿幽幽道:“妹妹身子大好了,可我这身子还病着,不如在宫里陪我几日。诺大的后宫,又没有新进的姐妹,连个谈心解闷的人都没得,着实无趣抑郁啊。”
“皇后娘娘若觉得无趣,可让陛下陪……”
话没说完,猛地对上顾九卿陡然冷下的眸光,顾桑下意识住了嘴。
“妹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帝初登大宝,忙于前朝政事,何来的时间?何况,妹妹当初允诺我在秦王府住上三月,可还差些时日呢?”
顾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趟宫不是那么好进的。她定了定心神,道:“差的时日补了出来,我便可以回家吗?”
顾九卿看她一眼:“当然。”
顾桑抿了抿唇,不说话,等同于默认。
顾九卿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就那么当着施氏的面,慢悠悠地问道:“此前去西境两月有余,妹妹可曾想过我一时片刻?”
顾桑心中惊了惊。
当着施氏的面,她能说没想过吗?
这厮也太阴险了。
“皇后娘娘乃女中丈夫,我自是佩服不已,也是惦念的。”
顾九卿端起茶盏,拂了拂茶叶,唇角往上扬了扬。
又是那种怪异摸不着头脑的感觉,顾九卿每一句话表面上听着似乎正常,可就是哪里不对劲儿。
施氏狐疑地看了看顾九卿,又看了看顾桑,忍不住开口道:“宫里不比家里,桑桑在宫里住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妥,恐怕陛下那儿也有微词。不如……”
“母亲多虑了。”顾九卿打断道,随即吩咐宫人摆膳,“时辰尚早,母亲和妹妹先用膳。”
宫里的御膳确实非同一般的美味,只是顾桑心不在焉,并没食用多少,只每一样尝了口。施氏也是吃得满腹心事,偏又不知心事何从而来。
反倒是,顾九卿这个病人食欲尚佳,比平时多喝了一碗汤。
待用过膳,施氏便被送出了宫。
顾桑则被安排在偏殿的房间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