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禅师眼也不眨,用力拍开她的手。
他一身脏污,清脆的“啪”一声下,卫卿仪掌心登时黑了一片,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味蔓延开来。
一尘禅师脸色一僵,随后又觉得解气。
为何这些?苦难非要他一个人去尝?
就让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也去体会体会,他曾经受过的苦。
出?乎他意料的,卫卿仪只是扫一眼手上?的脏污,便直接起身。
那个像画中一般美好的女?子,就这样三两步靠近又脏又臭的他,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不知是排泄物还是淤泥的东西,混成一块一块的,挂在他身上?,眼下也沾染在卫卿仪身上?。
一尘禅师僵硬了片刻,卫卿仪千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不过炼虚境修为。
他一个归仙境修士,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被低阶修士近身?
她不是想要靠近他吗?
好啊。
一尘禅师反客为主?,用力地将?身上?的脏东西大片大片地蹭到卫卿仪身上?,抹到她脸上?。
恶心吗?
嫌弃吗?
还不赶紧放开他。
渐渐地,动作幅度开始变大。
从涂抹到撕扯,再到拳打脚踢。
一尘禅师恨,自?己年少时为何如此孱弱无力,连一个女?子的怀抱都挣不开。
哈。
反正他这样,也都是他们?害的!
卫卿仪纹丝不动,任由?怀中的少年疯狂地发泄。
渐渐地,怀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她顶着?一身酸臭的淤泥垂下眼,看见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卫卿仪摸了摸他的头?。
“一尘,回家吧。”
“滚开。”裴度冷冷地说。
他才不需要家。
况且,无论是裴珩,还是卫卿仪,都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下。
他们?就不怨恨他?
“俗世纷扰,因果恩怨皆已相抵,往事如烟,我们?乾元裴氏为了整个九州,已尽所能?。”
裴珩自?亭中缓步而出?,长臂一伸,将?卫卿仪和?裴度一起搂在怀中。
“一千年前的那么?漫长的岁月,我们?都只为九州而活。如今身陨道消,我们?的使命也早已结束在一千年前,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九州。”他将?手覆在卫卿仪手背上?,也抚了抚裴度的头?发。
“一尘,你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
“欠了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点一点慢慢地还。”
裴度看不上?这些?,乾元裴氏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冰冷的名字。
结果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少年时候的他,可真脆弱。
他脱力般埋在裴珩和?卫卿仪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枚平安扣,是他自?己拿去换钱的。
那年风急雪大,他却分毫不觉得冷,那时他只当是自?己体质好。
他恨透了那枚给他残念希望的平安扣,那时候他饿急了,把这个麻烦甩出?去的时候,一身轻松。
回来没多久,隔壁包子铺老板便别别扭扭寻过来,扔给他一个油纸包,说里面是些?剩下卖不完的馒头?。
他冷笑,他不屑。
他现?在有那么?多钱,难道还看得上?几个没人要的馒头??
后来他被毒打了一顿,钱被抢光了。
再去找那些?馒头?的时候,他一身都是伤,好疼,怎么?找都找不到。
好像很多次都是这样。
只差一点点。
如果他能?够再坚持一点点,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一尘禅师的气息越发微弱,最终消融于天?地间。
温寒烟在刺出?昭明?剑和?昆吾刀的一瞬间,便运起踏云登仙步,瞬息间飞掠出?数丈之远。
但这样的距离,于至宝的威压扩散范围而言,依旧杯水车薪。
温寒烟受威压反震,抑制不住咳出?一口血。她眼前阵阵发黑,又觉得身体很冷,方才刺出?过一剑的手腕沉重到几乎使不上?力气。
威压如潮水,汹涌而来。
她朦胧间感觉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紧接着?手臂用力,将?她包裹在一个怀抱中。
这怀抱染着?冰冷的水汽,还有血腥气,却莫名地令她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安心。
“……长嬴?”温寒烟混混沌沌听见自?己的声音。
揽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紧,一道磁性的声音落在耳边:“嗯。”
温寒烟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下一瞬,意识便彻底被撕扯进一片黑暗之中。
紧随而来的,是仿佛烈火炙烤的灼烧感。
先前那阵像是要结冰的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褪去了。
她的身体里仿佛燃起一团火,在经脉之间横冲直撞,四处燎原。
元羲骨留下的封印在烈火的余韵中无声松动。
无妄蛊被压制已久的凶性,陡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