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碗喝汤,倒真有些一家人的样子。
张荦再待下去,就真是太碍眼了。
他默默退出去,在窗下立了半晌,觉得心中跟针刺一样。
兰芷的一双眸子从碗沿上方瞟出,打量着外头窗下的人该是离开了,才斟酌着对迎春道:“让你送的东西,送了吗?”
迎春冷不丁被问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当天夜里就送了。”
“嗯。”兰芷嘴上应着话,心思却早就随着那个黯淡离开的背影飘飞。
刚才看着,好像是长合结痂,也基本消肿了。
没隔两日,皇帝又召幸了兰才人。
坠兔隐云,天沉星稀。
兰芷听到外头轿辇来了,准备朝院外走。
靛蓝褂子的小太监提着一盏橘红小灯,紧随其后。
刚行了两步,兰芷顿足,“怎么是你?”
张荦矮身回话:“喜来病了,奴才替他。”
“喜来病了?”兰芷语带怀疑,明明她白天还见这猴崽子活蹦乱跳的。
张荦瞟了兰芷一眼,只见她眼中含光,强硬而持疑地盯着自己。
他只得吞吞吐吐地实话实说,“奴才……奴才使了些银两,让他装病。”
“哪儿来的银两?”
“月例。”
“你倒是大手大脚,就那几钱月例,也不花在该花的地方。”兰芷没好气地转身朝前走,“我用不着你跟着。”
夜晚路黑,张荦忙提灯追上去,“奴才……担心。”
他后两字个没底气地矮了下去,还是被兰芷听到了。
她脚下一滞,没有转身回头,却怎么也走不下去。
张荦也驻足停住,静静站在她身后,橘红色的灯照亮了青石小路,将兰芷整个人笼在温煦的光里。
“胆子越来越大了。”兰芷嘴上嗔怪,却拒绝不了这照亮前路的橘红小灯,由张荦跟着,缓步朝前走。
张荦挨了句骂,心中却莫名其妙觉得暖乎乎的。
大概打是亲骂是爱,主子愿意骂他,是将他当自己人。说他胆子太大,是要提醒他,在宫里小心谨慎地做事。
他又开始自我攻略。他行事鲁莽,给主子招致麻烦,被调去惠妃的厨房,或许主子这段时间对他刻薄色厉,是想要点拨他,保持距离不要惹惠妃怀疑。
主子难道是在保护他?
他总是有种错觉,主子待他,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主子明明是个和善可亲又脾气好的,为什么总对他颐指气使?兰芷是主子,要是真讨厌自己,随便打发了便是,犯不着天天见着惹自己来气。
这么说来不是讨厌?
不是讨厌,那是什么?
张荦心中胡乱琢磨,不知不觉便到了皇帝寝宫。
兰芷由太监宫女迎进偏殿梳洗打扮,不多时,换了一件胭榴色的浴兰长衫,款款走出来。
兰芷平日都是穿些月白淡碧的素色,从未穿过这么艳。
张荦第一次见她穿红,愣站在花坛边,一时间竟忘了要跟上前伺候。
人都走去好远,他眼前还定格着那张被衣裳映红的面颊,玲珑小巧的圆脸,红粉扑扑的,那模样似是灯下的新嫁娘。
左右御前也不缺伺候的人,张荦其实早就可以离开了。
他抬头打量,寝殿四围都立着几个守夜的太监,又见西侧有扇小窗半开,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守在窗下。
殿内起初十分安静,不多时,就传出些说话声,有男有女。
张荦竖起耳朵辨认,那女声是兰芷,但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觉得琅琅娓娓,很是动听。
仔细一听,这声音中似还有个稚嫩尖锐之音?
张荦越听越忍不住心下好奇,见东侧窗下守夜的太监似乎走了,便蹑手蹑脚朝东边走。
兰芷就立在东窗边。
他走近一听,“中也者,天下之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主子竟然在念书?
她动听的诵书声之后,还咿呀跟着一个稚嫩的男童声,听声音年纪很小,兰芷要放慢吟诵速度,他才能跟上。
张荦谨慎地从窗缝内探看,只见兰芷对面坐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一身绫罗绸衣,肥嫩的小手指捏举着一册比他脸还大的书,摇头晃脑,正跟兰芷诵读得起劲。
而本该与人春宵一度的皇帝,正端坐在远处的书案旁,凝眉看奏章。
所以主子每日熬夜睡不好,是在皇帝寝宫,教小孩子读书?
事实上,兰芷也是今晚才知道要教六皇子祁澹读书。前三晚,精力旺盛的皇帝陛下跟她问了整整三宿的书。
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额这些当然都没深谈,主要还是四书五经。
皇帝严谨认真地考究了兰才人三晚,最终,兰芷受赏一箱丰厚的藏书,外带喜提一份私教兼职。
往后每三日,皇帝会召幸兰才人一次,到寝宫给六皇子开小灶,每次两个时辰。
兰芷从皇帝和大太监陈锦年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得知六皇子在宫学不受待见,课业修得不顺利,想请个额外的一对一私教。
其实这个事深想下去,还是有不少弯弯绕绕的。
比如谁敢不待见皇子?如果连课业都修不好,说明上到宫学的师傅,下到一起读书的其他皇子世子,恐怕都不待见六皇子。
六皇子为贞嫔所出,贞嫔去后,一直由她身边一个赵姓侍女抚养。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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