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正对一个蜷缩的小身影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兰芷被吵闹声惊醒,一个激灵睁开眼,揉了揉昏涨的头,“红药,红药——”
她唤了两声,并未有人应,还是午憩时间,这丫头定是睡熟了。
兰芷环了一眼昏暗的周遭,她住的屋子在院落的最后排,即使是一天日头最好的时候,房间里也难照到光。
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在榻板上探了半天,才够到鞋,又缓缓摸到桌边,倒了一碗冷茶。
凉秋时节,几大口冷茶下肚,她的脑中忽然清明起来,这?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随帝殉葬了吗?
她忙点了灯,提到镜前照看,铜镜映出一张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小巧的圆脸,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乌黑的眸子清澈得像两湾浅溪,还未染上这尘世的纷扰。
兰芷抚上了带着点婴儿肥的面颊,认出了十年前的自己。
彼时的她入宫做了几年的宫女,刚当上皇帝的才人。
“呜呜——”
“还敢不敢偷东西了!”
“没根没腚眼的下作坯子!”
外头的太监还在叫嚣,嘴里跑满污言秽语,丝毫不觉得这些骂别人的腌臜话和自己有半点关系。
“呜,呜呜——”
兰芷一耳就听到这嘈杂中几声断续的呜咽,低沉、无助,还带着几分可怜。
这声音似曾相识,又恍如隔世。
她垂眸默了片刻,深吁一口气,推门出了院子。
走道上,正在训人的两个太监年岁不大,宫里的主子娘娘大多只远远看到过几眼,并不认识兰芷。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雅长衫,秋香色暗纹马面,身上不饰金玉,却自带一股卓然的气韵。
两个太监见了她,愣了片刻,立马意识到,怕是惊扰了里头的惠妃娘娘,引得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出来警醒了。
两个太监忙跪下,一顿求饶卖惨。
墙角那个蜷成一团的小身影显现出来,邹巴巴的低等太监服,衣上还零散地布了几个脏污的脚印。
兰芷随口训了几句,两个打人的太监就求爷爷告奶奶,灰溜溜地离开了。
朱红的宫墙那样高,小太监缩在墙角,小得像只路边野猫,不起眼。
他双臂抱膝,抬头窥了一眼兰芷,见她正垂眸望着自己,忙怯生生地移开眼,埋头到臂弯里。然后便藏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葡萄般的黑眼珠子从臂缝内,谨慎地偷偷打量。
还真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奶猫。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任人欺辱的小太监,会是日后登高一呼的司礼监掌印。
兰芷望着十三岁的张荦,觉得陌生,又触动心扉。
她转身朝院内走,小奶猫忽然扑到她脚下,抱着她的裙边,哆嗦道:“姑姑,求你救救我吧。”
前世的兰芷弯腰抚了抚小奶猫的头,将他带进院子,替他梳洗,得知他几日没吃饭,还将自己的饭食给了他。
可是现在,重生的兰芷却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些记忆太过清晰,甩开的飞鱼服摆,冷淡的眼神,轻蔑的话语。
小奶猫轻轻摇了摇她的裙角,“姑姑,我没有偷东西,是他们栽赃。宫中偷窃是大罪,我若回去,怕是就没命了。姑姑,我刚进宫,还未分宫室,你人美心善,好心收了我吧。”
兰芷狠狠扯掉了他手中紧攥的裙角,乌黑的瞳子直勾勾瞪着他,明明该是一双秋水般的少女明眸,却给人一种子规啼血的清怨之感。
小奶猫被这眼神盯得发怵,心中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谁知,兰芷面上忽然一松,嘴角泛起一抹温煦的笑,向他递出一只手。
他怔了片刻,颤颤地握住这只手,借力站了起来,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噤。
“进来。”兰芷撂下两个字,转身朝院内走。
他猫着身子紧跟兰芷的脚步,“多谢姑姑。”
听到这称呼,兰芷冷不丁一转身,他差点迎上去撞个满怀,惊慌地向后连退两步,鼻尖轻嗅,似乎还留着点她怀中的草木清香。
“我不是姑姑,永宁宫,兰才人。”
小奶猫心中犯嘀咕,他进宫没几天,只知道皇后早逝,永宁宫有个代管六宫的惠妃娘娘,何时竟还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兰才人?
兰芷背过身去,继续朝院内走,嘴角似笑非笑,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我不是姑姑,是你姑奶奶。张荦,本姑奶奶回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