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里面忙里忙外, 洛宁也不好干在那杵着,只好默默来到姑母身旁,替她照料着七表弟。
“洛宁?你如实和姑母说, 文哥儿究竟怎么了?”韩氏抹着眼泪声音哽咽,紧紧握住洛宁的手。目光却漂浮到外间的杨老太太身上。
感受到手面上被人用力地一掐,洛宁黛眉微蹙, 跟着姑母的余光,最后还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方才七表弟来我这儿, 给我送他雕的木笔筒……”洛宁眼眶湿润,抿了抿唇角, “姑母, 都是洛宁的错, 洛宁不该说让七表弟留在栖香院等我过去拿笔筒……”
“七表弟心思细腻, 定然是听了我的话, 无意间想到了眼睛的事情而更加难过……”
“哎呦!我的文哥儿啊, 你原本也是个康健的孩子啊!唔,呜呜呜!都怪娘不好, 是娘没有能力, 没能保护好你。”韩氏坐在床榻上,抱着儿子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文哥儿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虽看上去无忧无虑,可谁懂他那暗无天日的生活啊!文哥儿眼睛看不见,过得本就辛苦……若是文哥儿救不过来,我!我也不活了!”
杨老太太紧紧握着拐杖沉下脸来,深深看着里间那一唱一和的姑侄二人, 向身边的辜嬷嬷道,“赶紧去凌清阁把穆大夫叫过来, 切记不可让东院的宾客知道这件事。”
辜嬷嬷走后,杨老太太进入里间,锐眸一扫,“行了,你也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了。人病了,自然要治病,你身为文哥儿的娘亲,光是嘴皮子厉害……等日后府上办喜宴时我再让人请无量子过来。不过……”
韩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攥着帕子,神情忐忑地盯着杨老太太。
“不过,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她声音愈发沉重,甚至余光下意识瞥向一旁藕荷色襦裙的女子身上,“以往我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日后我们和王家必然要亲上加亲,你若再敢动歪心思,反正老二也不是我生的……”
没等韩氏反应过来,洛宁已是浑身发冷,她迅速垂下眼眸避开那似乎打量着她的凌厉目光。
藏蓝烫金锦袍上熨烫平整,漆黑的眼眸虽然因上了年纪而略微浑浊,但是镬烁的目光依旧令人难以忽视,甚至心惊肉跳!
她不知杨老太太到底是察觉了姑母利用七表弟的把戏。还是因为她……
杨老太太走后,穆广元过来为杨文真诊脉。
他只是诧异地看了眼在一旁神情恍惚的韩氏,给杨文真开了张药方便离去了。
洛宁也不好光站着,出于心里的一丝愧疚,她随着婢女去帮着煎药。
“你怎么这么蠢!”韩氏起身打翻了洛宁端来的汤药,文哥儿平时喝药都是要放得温凉的,这药这么烫,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的文哥儿!
哐啷一声,碎瓷四散,藕荷色的衣衫上瞬时落满了深棕的污渍。洛宁愣在哪里一时不知所措。
漆黑的眼眸旋即垂下,湿漉漉的衣衫将火辣辣的皮肤尽数遮掩。洛宁垂眸不语,心里虽是恨的姑母的,可是如今她又无力反抗……
“那我再去盛一碗放温的……”
韩氏抹着眼泪,看着榻上儿子那愈发苍白的脸庞,她又迅速起身拽住洛宁的手腕。
方才被烫伤的地方猛然被人用力一抓,洛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韩氏并没有注意到方才洛宁疼得身子轻颤了一下。
“是姑母不好,方才是我气上心头了。”韩氏扯着嘶哑的嗓子,红着眼眶看着侄女,“你看你七表弟都已经这样了,洛宁,是姑母得不好。可姑母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啊。”
“姑母生下文哥的时候,当真是喜极而泣。可是你也知道,嫁进高门里,从来都是表面风光,背地里咽苦水。”
“后来二房的那些妾生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姑母好不容易盼来了文哥,谁知竟叫那王氏的毒妇给害了!姑母也是没有办法了,洛宁,姑母求求你,再帮帮姑母吧,老太太只是说不让我利用文哥儿的事惹得那群王八羔子不快……她也没有说其他的事。”
“……姑母和文哥儿的希望如今全都在你身上了,往后若是老太太没了,杨府分家之时,我和文哥儿,还有你才是真的没有了依靠啊!”
洛宁实在是忍无可忍,她一把甩开韩氏的手,看着她沉声怒道,“好一个无依无靠!那姑母之前拿了我父亲留给我的所有积蓄,如今怎么会无依无靠!”
韩氏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憾住了,随即哀嚎大哭起来,“我也是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只看到这府上表面的风光,可你知不知道,你那死鬼姑父他是庶出,他还是杨老太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妾室生出来的!”
“他在外嗜赌成性,可又不敢向家里拿钱。姑母也是没有办法啊,若是我不给他想法子,他便要休了我,将我和文哥儿赶出府去!唔,呜呜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若不是我将你从湖州带来,你哪能拿到韩崮的钱财,都被那些吃绝户的狗东西抢去了!”
不知不觉,洛宁的视线渐渐瞥向韩氏身后的床榻之上。
“我告诉你,洛宁,如今你和姑母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若是没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偌大的杨府活下去?他们是因为你是我的侄女,才肯收留的你。若不然,你以为你还能这般锦衣玉食的享受着表姑娘的待遇,你早被湖州的那些老头子——”
“娘!”二人正争吵间,床榻上的少年眼皮惺忪,仓皇间叫喊了一声。
“文哥儿,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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